第153节

作品:《新顺1730精校版

死死咬着公子,依我看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几个真正出于‘义愤激怒’的,不过是杀人的刀。”

  “真正握刀的人想要什么,我一时间也看不明白。但虽看不明白,却知道他们的软肋何在。公子只需要在其软肋上扎一刀,自会逼着他们主动退步,把那几个出于义愤的年轻人抛弃。”

  刘钰也大约猜到这件事可能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实在不知道这群人想干什么。或许有一定的可能,为了骗梃杖,如果只是这样那还简单了,就怕是借用一些人想骗梃杖的心思,干点大事。

  “软肋?软肋何在?找到弱点辩经之事,我以为现在不宜辩,待日后真有了效果,再辩方才合适。”

  康不怠摇头笑道:“辩经?公子但凡有了辩经的想法,那就永远赢不得他们。如当年甲申之祸,衍圣公上表事,难不成东虏是自己辩经的?需得做些什么,让以靠辩经为生的人主动辩经论证合理,这才是正途。”

  “夫子一亡,就使儒分于八,到后世更有诸多注经。只是宋元之后的儒家学问,既能找到坚决不剃发的理由;也能被人找到剃发合理的理由。这种事公子不擅长,但有人擅长。”

  “公子不就想叫这件事有个体面的解决吗?不能靠朝廷出面强行压服,那就打幕后人的软肋,逼其放弃小卒子,主动寻章摘句证明互派使节是正确的就是了。”

  话至此,刘钰已经品出了一丝滋味。

  现在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也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但康不怠的话给出了一个思路:不管这些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肯定有软肋。这软肋,应该是属于一个阶层的共同所有的,既然不知道具体的人,那就拿这个阶层所有的软肋去猛攻。

  这就是个子集和合集的问题,找不到具体的子集,就攻合集,肯定会打疼。

  康不怠见刘钰还在那思索,笑道:“我这主意,上不得台面。但看公子敢不敢赌了。”

  “哈哈哈哈……我最不怕赌了。仲贤且说说看。”刘钰心想,我都赌过不止一次了。

  “他们既然激愤,公子便比他们还激愤。他们不是嫌弃公子和罗刹谈判有辱国体吗?那公子就负荆请罪,认为自己错了,去感谢感谢那几个先出手的国子监生。他们既然读书,看到负荆请罪这样的古事,当然是一个个乐呵呵,自比蔺相如。”

  康不怠的眼神渐渐变得阴狠,伸出手猛然一抓虚握道:“公子负荆请罪的时候,当以言语引诱,步步为饵,诱使他们说出一些话。”

  “待公子负荆请罪后,自去督查院、御史台上书。说被国子监诸生讲的道理折服,认为这件事的确有损国朝体面。”

  “既如此,还请国朝继续开战,驱逐罗刹使团。各地士绅所欠的税款,限时补齐,增加军备,扩充军队,复增拓边饷,按亩征收,清查田亩。”

  “若不补齐,应该全数革除功名,因为他们阻碍了国朝军事,无钱不行,实乃误国大罪。更应效仿汉武时候,迁地广家富而不补齐税款者于京城。”

  “此外,国朝理应教化四夷。所有国子监生、秀才,应该去往西南、东北、蒙古、准噶尔等地,教化四夷,仗剑边塞。凡秀才以上功名者,欲乡试、会试,必要效西洋教教士,去四夷教化三年。非如此,不得考取举人、参加会试。”

  “武德宫日后应该废弃西学,增加圣人学问。”

  “日后由武德宫子弟充任江南官员,收取税赋。而国子监诸生、秀才举人,当以圣人之言教化四夷,出边关、历练教化。所谓文治武功。”

  “考虑到西洋学问日益传播,日后必有大患,可请朝廷效仿日本,闭关锁国。驱逐所有的西洋人,江南瓷器丝绸不得外运。”

  “当然了,这些话,是需公子负荆请罪的时候,引诱他们说出来只言片语,便借题发挥。”

  “他们进一步,公子就进十步。他们大义加身,公子就更应该大义加身。既然君子都谈义,那就把利藏在大义之下,只要口号嘹亮,便有不败金身。”

  “补税、戍边、武德宫官江南而江南儒补边关、教化边塞四夷否则不得科举,这四件事,哪一件都是儒林软肋。”

  “告诉那些背后的人,敢拿我开刀,我不管你们是谁,找不到你们,我就拿你们全部阶层陪葬。”

  “猛踢下去,等于给朝廷一个台阶,陛下借题发挥,自有会辩经的人去和那些人讲明白——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

  “然后,各退一步,朝廷只当公子的话是放屁,而又无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谈什么有辱国体之类的话。”

  “而且公子负荆请罪的时候,私下交谈。那几个最激愤的,今日还是儒林眼中的英雄,明日公子上书说受其影响,便立刻成了臭狗屎。以刀杀人,未免不爽,以言杀人,叫其永世不得翻身。一个人没了自己的圈子,自己圈子里的人都视他为敌人,又怎么活下去呢?”

  “公子以为,这件事至今还未处理,是朝廷担忧儒林风气。殊不知反过来看,难道不也是朝廷有意支持公子的想法,但又不好直接说吗?既如此,公子上书,惹得乱一乱,这台阶不就有了吗?”

  刘钰惊骇起身,赞道:“仲贤此计甚妙啊!仲贤也是饱读经书之辈,怎么想出了这样的毒计?”

  康不怠淡淡一笑。

  “我一无田产、二不走仕途,所提之变,关我屁事?自然是越乱越好,也好看看他们的丑态。闲极无聊,去看戏总觉无趣,远不如以天下为幕、众生为优看的有趣。就是闲的找乐子罢了。”

  第106章 负荆请罪下死套

  康不怠看热闹不嫌事大,却也正合刘钰的意思。

  大顺的事,只要钱足够,以大顺的体量和财富,不求全面变革,变个大号沙俄完全没问题。大号的沙俄虽然被戏称为帝国主义最薄弱的环节,但最薄弱也是帝国主义,足够让世界天翻地覆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刘钰从一些只言片语和故事中也大约明白了八十年前的种种事件。

  李过留下了老五营、孩儿军、三舍法实学这个基本盘,本来应该是想在小范围内以三舍法振兴实学,培养足够的人才,最后完全不用那些士绅。

  但可惜他死的早,很多想法来不及实施,只能留下了许多遗训,用种种矫枉过正的办法稳住局面,不要再出现大批士绅投降剃发的闹剧。

  只要多活二十年,应该会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变革。只可惜李过一死,所有的变革都只是起了个头。

  等到李来亨继位后,刘钰祖上等那些勋贵们的实力太强,李来亨虽然没有屠戮功臣,靠时间熬死了众人,但为了保持平衡,终究还是让文官作为制衡勋贵的力量。

  之后逐渐平定了天下,可格局已经定死,再难发动一场全面的变革,更因为用“保天下”而非“顺天倡义”这样的意识口号,使得“注经”的解释权又重新跑回到了文人手里。

  整个明末的大解冻和反思,破而未立,西方文化的冲击,让大顺没办法再沿着过去的路继续往下走了。

  如今仗还要打,钱还是不够,靠着当年矫枉过正的余荫,总算是养出了一股子上国自信,却也因为这种自信招致了变革的阻力。

  当年那一针兴奋剂,使得神州陆沉三百年的惨剧消解。却也因为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