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作品:《新顺1730精校版


  眼看李淦越发急躁,袁岚起身道:“陛下,刘守常不是说了吗?如今西洋人攻棱堡,也是如此。十倍围之,重炮云集,也经常数月才下。他既知西学,所言必不虚。天下诸国围攻棱堡,都是这个样子,陛下又急于强攻,怎么会没有损失?”

  李淦抚掌叹道:“问题就在这!你我听刘守常说过,知道西洋人攻棱堡也是这般模样。可那喀尔喀人知道吗?他们能知道西洋人攻棱堡也是这样难吗?他们看到的,只是我们大军云集,在数百罗刹府兵边军驻守的棱堡前抛尸千余。”

  “你我知道底细,所看到的自然不同;可喀尔喀人不知底细,这就大不一样。如当年郑氏攻台湾,我军以为不过如此,万余人攻数百人且只能围困,以为郑氏孱弱不堪。如今真正经历过棱堡攻防,方知当年渡海攻堡之难。”

  “故而道德言: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喀尔喀部,不过下士见识,只会大笑之,心生不屑,日后必埋反叛祸根。我等昔年尚且以为郑氏攻堡足见孱弱,又怎么能指望喀尔喀人明白这堡到底有多难攻?”

  说到底,这一战终究是一场两个北亚列强在小势力面前打的一场表演战。既然是表演战,就要尽可能打的漂亮、打的好看。

  这不是个“你行你上”的问题,喀尔喀人很清楚自己不行,但他需要知道大顺和俄国到底谁才真的行。

  攻城略地,不是目的,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表演军威给喀尔喀蒙古看。这和以往的战争目的截然不同。

  朝中早就定下了北疆解决的大略。

  必须要让喀尔喀蒙古彻底臣服,然后沿着漠北蒙古草原修一条驿站线,将来派精兵走这条草原北线直扑天山北麓。

  南线沿着汉唐旧路,走河西走廊,形成两面包夹之势,才能彻底断绝祸患。

  在北线修驿站,名义上是为了解决喀尔喀蒙古的大敌准噶尔,实际上则是为将来修好驿站、兵站控制漠北做准备。

  喀尔喀人也不傻,修驿站、兵站的事,一直拖延着,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驿站兵站修完,漠北诸部的命运和漠南那些人就一样了。

  反正他们明白,大顺不可能允许准噶尔部把他们吞并,借此推诿,大顺一点办法都没有。

  准噶尔一出兵,大顺就会帮忙。喀尔喀部暂时没有被彻底吞并的危机,也就根本不同意修驿站兵站的事,也不出力,更是阳奉阴违。

  大顺又不可能真就“武德充沛”,撕破脸一点策略不讲,和准噶尔、罗刹、喀尔喀部同时开战,只能被这么恶心着。

  除非这一场表演战彻底把喀尔喀部吓住了,让喀尔喀部明白谁才是漠北蒙古真正可以依靠的宗主。用一场对罗刹的表演战让喀尔喀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才会心悦诚服忠心耿耿、出人出力去修驿站、兵站,彻底放弃摇摆独立的幻想。

  只是现在看来,这场表演战并没有李淦想象的那么顺利。

  帐内的气氛逐渐焦躁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李淦一直盼望的喊叫声。

  “捷报!捷报!”

  已经无法镇定的李淦等不及太监去拉开大帐,自己伸手拉开了大帐,远远看到一名骑手举着一面象征着胜利的蓝旗,不等马停下就从马背上跳下,高声呼喊。

  “翼国公三子、殿前勋卫刘钰,破罗刹城堡,伏罗刹援兵,计斩首四百、俘三百余,复木鲁罕山卫城。罗刹王之螟蛉子被擒!”

  第066章 认可

  报捷喊功,又不是偷人家老婆,自不需要轻声压语。

  那报捷的骑士恨不得把嗓子喊破了,生怕营中听不到。

  哗啦啦……

  一阵甲片的响动,行营大帐内的老勋贵全都站了起来。年纪大的还掏了掏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

  几个老将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神中都透出一股不可思议之色。

  这是真的?

  先不管这一仗对于战局的影响,如果这是真的……

  无炮、无甲而攻城,以少击多,皆为上阵。

  斩杀数百、俘获数百,更是抓了罗刹王的义子,是为上获。

  按照策勋十二转的规矩,千人之战为一基、上阵为三转、上获为三转,斩首、俘将、破城另算。

  略微一算,至少八转勋!

  若是真的,待司勋郎中查验清楚无误,单单是这一战,这个刘守常就直接从无战功的勋卫转到了视四品的上轻车都尉?

  十七八岁的上轻车都尉八转勋?

  心下骇然的老将们纷纷起身,护为皇帝两翼,跟着皇帝出了行营大帐。

  报捷的骑士一如报捷的规矩,单膝跪地,昂首挺胸,不是垂头双手托举捷书,而是左手高擎着报捷的蓝旗,右手将捷书平拖在胸前。

  太监上前,双手接过报捷书,骑士这才放下报捷蓝旗,转为单膝见皇帝的军礼。

  李淦没有看报捷书,他知道自己亲临前线,别说一个小小的勋卫,就是真正的公爵也不敢作假捷书。

  “刘守常如今何处?”

  “回陛下。刘大人复木鲁罕山卫城,伏击上游的罗刹援军,认为上游城堡必然空虚,正是一鼓而下之际。刘大人已带人沿江而上,直扑忽里平寨。”

  “图!”

  一伸手,太监立刻将一张地图捧了过来,几名太监展开。正是刘钰从白令那抢到的一份黑龙江流域的地图。

  忽里平寨,在原版的俄文地图上自然不是这个名字。这里是后世的黑河,或者,叫海兰泡。

  报捷的骑士回忆着刘钰的嘱咐,不等皇帝发问,又道:“刘大人言,罗刹人在北边最大的城是雅库茨克。北部出兵支援,必从雅库茨克出。”

  “忽里平寨,在黑龙江与精奇里江交汇处。精奇里江自北向南,是黑龙江左岸最大支流,罗刹人若想南下支援,必要走精奇里江,顺江而下。只要攻下忽里平寨,则罗刹雅库茨克之援军,即成死援。”

  “其二,忽里平寨向西,沿法别拉河而上,过小兴安岭四十里断岭,就是木里吉卫。如此可断罗刹人左右支援,以防罗刹舍其一而合兵固守。”

  “其三,得忽里平寨,则松花江水师可直抵黑龙江上游。趁着东风水运粮草、兵员。即便冬日来临,以冰江为路、狗鹿雪橇为畜、联络部落、赏贡施恩,亦可保障后勤。”

  随着这骑士的复述,李淦的手指在地图上挪动,旁边的老将也纷纷点头。

  如今还未攻下的木里吉卫,距离忽里平寨的确不远,过了四十里的断岭山谷路,就是一条通往黑龙江的支流。

  李淦见这骑士言语清楚,虽然只是转述,但能够说得这么清楚也算难得。

  目光从图上挪开,李淦清楚自己的优势。

  作为皇帝,有时候可能只是随口问一句将士的姓名,可能便会叫人感恩戴德,不下绝缨之宴。

  制度下的极端不平等,造就了上位者施恩成本极低。

  “你且起来吧。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那骑士忽然转单膝为双膝,跪地叩首道:“回陛下……我如今白身,正是陛下恩德赦罪的翰朵里折冲府都尉之子,杜锋。陛下恩德,必不敢忘,唯有精忠报国,方可折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