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作品:《汉鼎余烟精校版

在,这条手臂还曲伸不利……怕是很难痊愈了。”

  他想了想当时场景,不禁满怀余悸,随即又想到兄长和身边无数同伴的牺牲,心头又是一痛:“张辽真是熊虎之将。那几日里,我方苦苦支撑,从我的兄长到寻常士卒,战死者不下数百。若非主公遣了子龙将军千里来援,恰好就在那时赶到……我自己也断然毙命了。”

  关平颔首道:“看这伤势,可以相见当时的危险情形。家父曾说,那张辽有贲育之勇,乃是曹营中屈指可数的善战之将。续之与他对战,不死就已经值得自夸。”

  刘封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捧起雷远的手臂仔细端详,羡慕得恨不得抱在怀里狠狠揉搓:“好男儿才能有此等伤疤!唉,我刘封参与的厮杀也有数十场,却不曾与此等大将对决!”

  四人又聊几句,第二批渡河的人们陆续登上河岸。关平为雷远一一介绍。

  之前那位渡河时特别谨慎小心、以致被关平嘲笑的,是襄阳宜城人向宠。向宠的叔父向朗向巨达,师从于名士司马徽,原仕刘表为临沮长,去年受命督领夷道等县军民事,与张飞搭档。向宠本人虽然年少,已任刘备帐下部曲督,因为行事勤谨仔细颇得好评。

  向宠的神情有点腼腆,看到雷远注视到他,连忙紧走过来施礼。雷远并不怠慢,客气还礼。

  在向宠之后登岸的青年神采飞扬,乃是马谡马幼常。马氏是襄阳宜城冠族,马谡之兄马良现为左将军掾,是军师中郎将诸葛亮的重要助手。向朗素来推崇马氏兄弟的才学,因此向宠对马谡也格外尊重,马谡下船时,向宠特意挥退扈从们,亲去搀扶。马谡倒也并不客气,显然两家人非常熟悉。

  还有一名颇显活力的武人,乃是向宠的同僚好友习珍习文祥。习家也是襄阳大族,以声名而论,习珍的兄长习祯名声比马良更加显赫。习珍之长姐,嫁给了荆州名士庞林。

  向宠、马谡、习珍三人都是荆襄大族子弟。此等家族分支诸多,又凭借婚娅形成盘根错接的关系,庐江雷氏意欲在荆州立足,就不能不与彼等亲近。而他们会来乐乡,足见关平处事细密周到。雷远向关平微微颔首,两人彼此友善,倒不必刻意感谢了。

  众人谈笑间,待到后继的队伍全部过河,便再度启程。

  这时候一行人不再沿着江边官道前行,而是走上另一条大路。这条道路宽阔程度几乎与官道一般无二,但路面明显是新夯成的。

  “续之,这条道路也是新开辟的么?”关平问道。

  “正是。”雷远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行八十里就到洈水。零陵、桂阳等地的商旅如果从此条道路前往巴蜀,可以节约一百多里的路程。然则……咳咳,眼下似乎还没什么用。”

  或许是因为战火对商业往来的摧残超乎想象,这条道路修通以后,往来的行商并不如想象中多,一行人纵骑于路上,沿途毫无阻碍,反倒是接连撞见好几拨军府的信使。

  众人且谈且行,没过多久,就从乐乡县城附近经过。

  因为春耕开始,县城的修筑工作暂时停歇了,堆积如山的木制栅栏正等待安置,还有几处夯土工坊铺开了场地,晾晒草茎等物。县城下方的广阔坡地间,只见一块块农田被阡陌分割整齐。耕种下的作物从土里微微透出绿色,有些长得高的,已经随风摆动。

  第0146章 来客(四)

  这时有钟声响起,数名身着吏员服饰之人沿着道路,向着众人身边的一个亭舍狂奔,有人看到了雷远,连忙躬身为礼,却继续奔走,并不停步。

  再看那亭舍,形制与往来道路上所见的一致,都是一个小院,内设屋宇数间,望台一座。却不知这钟声代表什么意思,这狂奔而来的数人为何如此着急。

  “续之,这是?”关平问道。

  “乐乡县中的社吏、里吏,还包括雷氏宗族中主事的仆役、宾客,大多数都是老卒……彼辈虽然忠勤,却无学识,所以我请了儒士若干,令他们分别驻于各处亭舍,每五日一次召集讲课,教授些基本学问和技能。”

  雷远解释道:“这数人或许是快要迟到了,是以奔走。”

  马谡笑道:“果然解甲归田以后,仍不失武人雷厉风行的本色。”

  待要继续前行,霍峻忽然问道:“续之,我想知道这些学官们教授什么,可否入内一观?”

  “自然可以。”

  雷远下马来,引着众人往亭舍中去。

  两名亭卒这时正在关闭亭舍大门,发现雷远等人,连忙跪伏行礼。

  雷远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内行去。

  走近亭舍内部,只见正堂上分四排坐了数十人。前排的二十余人,都是官吏,适才奔来的数人也在其内。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年龄有老有少,甚至还有缺损肢体、甚至面部受过重创的残疾之人,但此刻身着吏员的统一服色,神情端严,便自然生出一股威严气概。

  后排的十余人,都是孩童少年,衣着有华贵者,有褴褛者,但也都身姿庄重持正。

  眼见此景,原本面带笑容的关平等人也都肃然,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站在檐下观看。

  正堂中央,一名宽袍广袖的学官正在大声读题:

  “今有九分之八,减其五分之一。问:馀几何?”

  “今有三分之一,五分之二。问:合之,得几何?”

  下方的学员们随即以小木棍在灰盘上迅速计算,再用毛笔将结果誊在竹简上。

  学官的言语不快,每念一题,更稍许停顿片刻。但对于某些吏员来说,可能这样的运算太过复杂了,有几人明显地额头见汗,往竹简上誊写的速度越来越跟不上学官讲述的速度。反倒是后排的孩童们稍微轻松些。

  然而即便如此,学员们也不敢交头接耳,厅堂上除了学官的话音,并无任何其它声响。

  众人不敢打扰这等严肃场景,蹑手蹑脚地顺着廊道鱼贯而出。

  “这是九章算术中的方田之术……是吏员们测算田亩,必不可少的技能。”马谡道。

  “正是。”雷远道:“以老卒为基层小吏,本身是无奈之举,实在是可用之人太少了。他们若不能增长学识,很难长久地履行公务。我们适才见到的,便是学官对他们进行考试……如果连续几项考试不能合格,就会有后继的处罚,甚至开革吏员身份。”

  “倒是个良法。”关平连连点头,又问:“那些孩童,又是什么来路?”

  “那些是本亭管辖范围内吏员、农人的孩子,可惜近来农忙,更多的孩童们都在家中帮手务农,能够坚持来上学的乃是少数。”

  “原来如此。”

  马谡看到刘封百无聊赖地等在一旁,忽然问道:“今有九分之八,减其五分之一,馀几何?伯昇,速速来答!”

  刘封对这些庠序所教素来毫无兴趣,满脑子想的全是射猎游玩,马谡忽然发问,他如何答得上来?

  他目愣口呆了片刻,霍峻在旁正色道:“考试不合格了,我们启禀主公,将之开革吧!”

  一行人无不大笑。

  刘封倒也不生气,只是摇头道:“我自用缳首刀杀敌立功,学这些作甚?走走,快去射猎。”

  众人继续催马南下。

  唯有马谡还在询问乡县学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