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作品:《新顺1730精校版

上?

  去学学算数物理的就好,别琢磨那些根本搞不懂的问题?

  想到这,刘钰压了口唾沫,笑道:“长公兄学的这学问嘛,大有问题。”

  “本朝以永嘉学派为正学,所谓物之所在,道则在焉,物有止,道无止也。非知道者不能该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虽广大,理备事足,而终归之于物,不使散流,此圣贤经世之业,非习为文词者所能知也……”

  “所以说,不知道事物的人不能将道理理解透彻。这程朱学问,实乃被佛释浸润而不自知,以为修心内圣便可格万物,殊不知若想得道,必要在器物之间、在实际客观的世界中认识。树有树的理、火药有火药的理、稼穑有稼穑的理,又怎么可能只求内圣就能通达天下所有的道理呢?”

  “而如阳明之学,则又……”

  摇头晃脑地说了几句,正要把话题引到永嘉学派的“物之所在,道则在焉”,魔改曲解成“物理化学生物的道理”等变理学为理科。

  陈震却道:“守常兄,不必废周章了。你我道不同,今日也非鹅湖会,我不想与你辩经。你辩不赢我,我也辩不赢你。”

  直接把刘钰要往下说的话噎了回去,刘钰咬咬牙,溜到了一旁。

  冲着其余熟人一拱手道:“我回去取些东西,有些急事。这个,咱们三亭再见。你们但走你们的,我自会追上。”

  众人知道他素来行事与众不同,也不多留。

  刘钰跳上马,像是要把马打残了一般,朝着家里狂奔。入了九门,也不管家里的家训,仍旧纵马。

  跑回家,飞也似地去了自己书房,叫雨燕找了两个大包袱,把自己收集到的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李贽等人的书籍一并包在了包袱里。

  挑选一番,又取了《吕氏春秋》、《墨子》等古籍,以及收集到的一些注释,装入了另一个包袱。

  想了想,只给这样的书,显得自己目的颇为明确,又把一些“正统”的两三套书一并装下。

  取了两件御寒的皮袍子,又拿了四五个金锞子,打着马嗖嗖地追上了使团。

  “长公兄,你我道虽不同,我却敬你是条汉子。一路远行,无以为乐。送你一些书籍,沿途可观。”

  陈震大为惊奇,看不懂刘钰是什么意思,更是看不懂刘钰的为人,心想此人或为君子?

  可看着两大包袱书,还有刘钰汗淋淋的脸,还是躬身致谢道:“多谢守常兄。我还是那番话,你我无私怨,只是道不同。若无异见,你我当为友朋。”

  刘钰呵呵一笑,还了礼,又把几个金锞子塞到了陈震怀里,转身就走。

  心道友朋你妹啊。陈震啊陈震,让你出去,学学格物,你说不辩经。

  那特么我求求你,去接触下启蒙思想,别特么带着有色眼镜专门看黑的地方,回来搞出一些极端复古言论。

  但愿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等人的书,你能看到那些关于“天下为公、皇权非私器”的内容,也算不枉我这一套书和几个大金锞子了。

  至于百姓疾苦,血腥阵痛,仁义不存……你就不用走弯路了,我是接触过正确思想的,你能想出来的那一套,肯定全他么是歪的、错的、毫无指导性和可行性的。

  心里默念着这番话,却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用这么隐晦的方式试图施加一点点影响。

  只能盼着陈震这一路看看这些多少有些异端想法的书,跳出仁义复古的窠臼,去接触一下启蒙思想。

  他不再理陈震,送完了书和钱,只当是他不存在了。

  去和使团里相熟的人又做道别,党炫明奇道:“守常,你这是……怎么,你要学诸葛亮七擒孟获啊?这厮坑你不浅,你倒是又送书又送钱的。”

  刘钰哈哈笑道:“我这人心善。他穷哈哈的,估计连个皮袍子都没有。去了那边,天儿也冷。他要是当初不闹事,只怕我还混不到个赞治少尹的文勋。”

  旁边几个相熟的纷纷伸出大拇指赞道:“守常兄当真心善!奴儿干都司一战砍了三四百人头,国子监前打的三五人吐血。当真心善,我辈楷模。”

  刘钰脸也不红,倒出酒与众人一敬道:“诸位,山高路远,我就送到这了。只盼你们到了那边,多学学问。饮了此杯,这就告辞。”

  一众人都举起了杯,学不学学问,只能问自己心里。

  想着一个个也没有袭爵的机会,皇帝又逼着他们出去,眼前又有一个凭借西学实学飞黄腾达的例子,多想着或许可以一试以作榜样。

  端起酒杯也都饮了,纷纷道:“回吧,这路远着呢,你还能把我们送到北海不成?当日苏武在北海牧羊,如今可好,我们是比苏武更远万里。”

  再发了几句牢骚,刘钰扔了酒杯,上了马。头也不回,人群中的陈震冲着刘钰的背影拱拱手,又回到自己的车上,不再和其余人说一句话,自拿出了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

  “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

  第122章 小团体

  “公子以为,这一次出使欧罗巴,效果如何?”

  家里,康不怠见刘钰回来后心情不是很好,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便问了一句。

  刘钰还在想着陈震的事,听康不怠这么一问,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儿。

  “难说啊。前朝万历十年,日本国也派出了访欧的少年团。距今也有百五十年了吧?之后独眼龙伊达政宗也造过盖伦船,横穿太平洋,步绕墨西哥,去了西班牙。和那些少年团的路对了头,也算是环球航行了,就差了南美一段。却有何用?”

  万历十年,是个对亚洲极为重要的年份。

  那一年,利玛窦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日本派出了亚洲第一个访欧使团,格里高利改儒略历自此之后公历确定,天主教得以用历法撕开文化的绝对防御。

  转眼百五十年过去,伊达政宗的那艘盖伦成了最后的绝唱,日本访欧少年团归来之后面对的是闭关锁国。

  刘钰担忧的事不少,只是担忧也无用。

  到底这一次出使会变成什么样,也要等三五年后才能知道了。

  康不怠知道刘钰的不少打算,作为刘盛认定的任侠气可信之人,刘钰也和他商量过不少的事。

  听到刘钰说起日本的事,康不怠便道:“日本国闭关锁国,按公子所言是担忧天主教。前朝崇祯年间,不是有教众起事吗?如今我朝派人去往罗刹、法兰西,即便禁教,也有交流,这倒不必过于担忧。”

  刘钰心说你不懂,我倒是不担心禁教断了交流之类的事,而是担忧那些人看到了许多不想看到的事。

  真要走出去看看,好的坏的都能看在眼里,关键是用什么眼光去看。

  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只要启蒙和萌芽的好,却可以避免萌芽和启蒙的坏。

  正忧心时,有小厮过来道:“三爷,外面有人说是您的故人,也没有帖子。只说姓杜,是北疆熟人。提了一些东西,就在门外等着呢。您看……”

  “姓杜?”

  刘钰一乐,笑道:“得,米子明的大舅哥来了。我去迎迎他。”

  康不怠听到这个姓,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