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作品:《新顺1730精校版

哥要去巴黎……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121章 混沌未可知

  酒已酣,便以盏碟为鼓,筷箸为槌,拍着桌子做铁板,一群祖上都是老陕的年轻勋贵子弟嚎叫着一曲曲秦腔,以作送别。

  刺熊虎戳华雄泗水关前,斩颜良诛文丑威名震显,得兄信奔河北相会桃园。

  倘若是曹阿瞒统兵来挡,青龙刀管教他命丧疆场。

  京城里陕西人太多,使得京片子的味儿都带上了陕西音,传唱千年的秦腔如今也是京城唱的最广的戏。

  唯独就是大顺得了江山后,对底层宣传是“复李唐”,这秦腔里薛平贵和王宝钏的《红鬃烈马》便不得唱了。

  谁叫《红鬃烈马》里薛平贵“大登殿”,借西凉兵破长安、当皇帝,这分明是在影射南明联虏平寇有理、吴三桂是功臣嘛。

  戏不准唱了不说,还扣了个汉奸的帽子。

  也算是大顺的第一场“蚊子狱”了,牵连甚广,以致不少山东唱梆子的、河南唱豫戏说评书的,都不得不另寻别的唱本。

  不得唱平贵宝钏红鬃烈马,别的本子却也多。

  这群“都有光明未来”的大顺后浪们,唱完了过五关唱和氏璧,一直唱到夜深了,这才都散了。

  几日后使团出了城,刘钰田平等人一并去城外长亭送别,使团人群中却有个让刘钰大感意外的人。

  其余人或是呼朋引伴饮酒作别,或是泣涕涟涟以为自己被流放,唯独陈震独自坐在亭外的一块石头上。

  没有人送别,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脸色有些苍白,手指被夹棍夹过的伤还没有好,一股浓浓的田七的药味。

  刘钰大感诧异,指了指远处孤零零的陈震,问身边熟人道:“怎么回事?他怎么跟着了?”

  那人拱拱手道:“陛下仁慈。叫他跟着出去看看,做使团的经历执事。我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叫他跟着。怎么,守常兄是还没出气?你且放心,哥几个心里有数,少不得打他几顿。”

  刘钰颇为意外,笑道:“算了吧。别找事了。陛下让他跟着,自有深意,他浑身是伤,万一打死了,岂不担责任?”

  对陈震他没有太多的情绪,甚至连恨都算不上。身份差距太大,着实没资格让刘钰恨。

  很明显就是个中二青年,被人推出来闹事的,刘钰也不过是借陈震一用,吓唬一下真正在背后主使的。

  眼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刘钰便走过去,还是唱了个喏。

  怨气填胸,礼不可废。

  陈震见刘钰先过来说话,见了礼,撑着还有些疼的身子起身回礼。

  “长公兄,你这是?”

  “守常兄。遍观典刑,也没有说袭击外国师团是何等罪。倒是有袭击朝鲜、琉球贡使的罪责,奈何朝廷不做天子,甘做诸侯,与之平礼,倒使我无罪。陛下赏恩,叫我随使团出行,叫我开眼看看天下有多大,回来之后当作文以述,再自问对错。守常兄这也没有想到吧?”

  话说的阴阳怪气,刘钰心想李淦这皇帝脑子绝对有问题,这是不想担一个以权压言的名声,非要让陈震出去转一圈自己认错?

  这不是脑子有病吗?天下的人多了去了,这种三观已经成型的再去改,有这个必要吗?性价比明显不高,多出这一个人出使的消耗,你弄个刚开蒙的小孩都比这样的人强啊。

  他也懒得吐槽皇帝脑子有病,便笑道:“长公兄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日你挨了打,我可没有再做什么吧?陛下也说了,你是出于激愤,气节当赞。我心里也是佩服的。我有什么想到想不到的?你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陈震冷哼一声道:“好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守常兄这是来看我的笑话?”

  刘钰一拍脑袋,颇有些无语。

  “你们这种人怎么就这么脸大呢?这天下这么大,学问这么多,正事我还办不完呢,我来看你的笑话?你算个屁啊?有这时间我去喝顿花酒好不好?”

  话糙理不糙,陈震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只是摇头。

  “长公兄,道不同之外,我对你倒是没什么成见。说实在的,若是八十年前都是你这种人,这天下也不会有当初的大乱。或如前朝的史可法?气节是有的,虽说有《款虏疏》一事,但最终死节,本朝也是称赞其气节的。也不能求人人都是武侯那样的人物,既有忠心壮志又有本事,对不?”

  “事已至此,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那些背后利用你的人,你就不说出来吗?你恨我没有用啊,你得恨对人啊。”

  陈震朗声道:“君子一诺,重于泰山。我识人不明,罪责亦是我一人来当。我还是那句话,没人指使,我是激于义愤。如今我这么说,当日在大狱里夹棍在手,我还是这么说。守常兄就不要试图问出什么了。若我无心,便是别人再蛊惑,我又岂能去做?我本有心。”

  刘钰把大拇指一伸,知道这种人认死理,问是问不出什么了。

  “长公兄是条汉子。却不知你的本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震瞥了一眼刘钰,淡淡道:“朝廷用永嘉之学,过于重霸道,重外王而轻内圣、重制度而轻人性,我自不喜。”

  “天子用王道,诸侯才用霸道。如今朝廷自降身份,以为不过诸侯,这是我不能接受的。煌煌天朝,岂可与蛮夷平交、岂可自沦为诸侯?”

  “陛下降恩,叫我随使团去外面看看,我自是要好好看看。看看那些夷狄治国,会是怎么样率兽食人的场景。”

  “守常兄以为西夷皆有礼义,只是守常兄又不曾去过,我倒要亲眼去看看!”

  一听这话,刘钰心想,完犊子了。

  现在的欧洲可不是率兽食人吗?

  就这样的满脑子仁义的人去看一圈,要是能得出半句好话,那就有鬼了。

  求财、求利、兼并、济贫院、强制抓丁出海、奴隶、手工工厂、分包制、压榨……

  正是血腥积累的时候,能把俄国青年吓的想跳过这个阶段复归农奴公社一步到位,能把法国的空想派逼成刺杀派以求干掉坏人一夜之间天下为公,能把英国掘土派吓的渴求均田免粮消灭私有……

  本来就有上古三代之治的宗法乌托邦幻想,王莽那一套“真儒”。

  就这样的人去看一圈,回来肯定就是个把宗法制田园美好化的何心隐,再进一步就是民粹派乌托邦。

  就这样的人,皇帝指望他能出去看一圈,大唱赞歌,支持变革?让最反对的人支持,以增加可信度?

  这可真是脑子有问题。

  这时候派人出使西欧,一定得派不那么仁义的才行。

  越仁义,看到的越是最黑暗的东西,配上三代之治复古的愿景,这要是不成极端复古派就鬼了。

  “完了完了完了……”

  心里忍不住嘀咕着,闭门造车,靠江南那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的萌芽,还不至于短时间内出现极端的思潮。

  可要是出去转一圈,又没有正确的思想指导,肯定得走偏。

  虽说在经济学的形式上是错误的东西,在历史上却可以是正确的,可是……

  看着陈震梗着脖子的傲气模样,刘钰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搞一搞,让他把心思放在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