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作品:《我们生活在南京精校版

想再写点什么。

  他想写什么呢?

  他想写时间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究竟有什么可以抵抗光阴的流逝和岁月的侵蚀?就好比是把一枚胶囊藏在湖底,让这艘脆弱的小纸船在滔滔的时光长河里随波逐流,历经艰辛,最后准确地停靠在某个人的手上——

  在干裂的泥滩上,女孩找到了被自己丢弃的圆柱体。

  那东西仍然安静地躺在原处,被浸透淤泥的塑料布层层包裹,半夏把它抱在怀里,用手指、用匕首、用牙齿把干结的塑料布一层一层地拆下来,最后露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金属胶囊。

  女孩的双手开始发抖,抖得抓不住刀柄。

  半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小刀一点一点地清除螺栓上的锈迹。

  在水里浸泡二十多年,这枚胶囊早就锈死了,制作时间胶囊的不锈钢也扛不住如此漫长的岁月和恶劣的环境,费了好大的力气,半夏才拆下来第一颗螺栓。

  胶囊盖子上一共八只螺栓,把它们全部拧下来,半夏就能打开盖子。

  被封存整整二十一年的时光慢递将重见天日。

  螺栓是烂了,好在橡胶密封圈仍然在发挥作用,胶囊内没有进水,原本白色的橡胶早就变成棕黄色,一捏就碎,半夏把胶囊内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有一袋药品,有一只木质小相框,还有一张信纸。

  微微发黄的信纸。

  半夏把信纸在草地上摊开,纸上的笔迹还很清晰。

  “尊敬的BG4MSR小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他真的已经死了。

  半夏知道他是真的死了。

  “这是一封亡者的来信,它穿过二十年的漫漫光阴到了你的手里,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可能还未出生,而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

  一个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一个没有人的夫子庙、新街口、南航附中和月牙湖公园,一个没有人的南京,那肯定没有高考,没有数学试卷,也没有《小题狂做》。

  另外,我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如果你收到了这封信,希望你能告诉我我的死因,以及其他人的死因,如果你知道的话。”

  我可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就算知道,我也不一定告诉你——

  绝对不告诉你,你是怎么死的。

  绝对绝对不告诉你,你是怎么死的!

  绝对……

  不告诉你……

  你为什么死了呢?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信纸上,半夏下意识地摸脸颊,才发现眼泪流了满脸,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呢。

  你为什么死了呢?

  “当然,如果我的死因太惨,希望你斟酌一下,不要太直白地告诉我,以免给我造成太大的精神压力,二十年后我还不到四十岁,一想到世界将会失去一位如此年轻有为的人物,我就深感痛惜。”

  呸!

  女孩哭着哭着又破涕为笑。

  呸呸呸呸呸!

  “祝你身体健康,下雨出门永不忘记带伞,吃黄焖鸡永不夹到生姜,73。”

  最后落款:

  “此时此刻与你通联的、身处二十年前的BG4MXH。”

  微微泛黄的信纸背面,是一个大大的微笑。

  尾声

  当天晚上。

  白杨摘下耳机,呆在椅子上坐了许久,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茫然?诧异?紧张?惊惶?恐惧?或许皆有,也或许皆无,最后白杨离开房间,用力拍响了父母卧室的房门。

  “爸!醒醒!出大事啦——!”

  第三卷 流星如夏日烟花

  第一章 游手好闲铁三角再聚首

  翌日,曾经名震南京、人见人厌狗看狗嫌的苏南游手好闲铁三角再次齐聚(他们其实每周都聚),在梅花山庄中沁苑11栋804,一如少年英雄分别多年后的重逢,回首都是千里烟波浪荡江湖,有些人生来就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比如说消灭路边摊上的麻辣小龙虾,比如说拼命砍价让大排档老板少赚两块钱,觥筹交错间,油腻的光芒随着啤酒肚上的脂肪层一起抖动,啊,这梦幻般的波浪,这是独属于中年男人的浪。

  “爸妈,我回来了。”白杨结束今天的考试,进门在玄关换鞋,一眼就认出了坐在客厅里的人,“赵叔,王叔!”

  那个闪亮的头顶是王叔。

  那只玳瑁框眼镜肯定就是赵叔叔了。

  王宁、赵博文和老爹正坐在沙发客厅上闲聊,老妈在厨房里做饭。

  “最近没啥可忙的,只有一个大的天文观测项目,多国联合搞的,对象是银河系中心的大质量黑洞……哟,杨杨回来了!”赵博文一抬头,“你今天月考吧?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好歹英语作文写完了。”白杨把书包卸下来,拎在手里。

  “小杨,带我们去看看你那台拐两五。”王宁起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爹和赵博文也随之起身,铁三角之所以齐聚在此,就是因为那台Icon725。

  “好。”白杨点点头,“在我房间呢。”

  昨天晚上,白杨把老爹从睡梦中叫醒。

  很显然老爹是不信儿子那套说辞的……你小子有什么毛病,深更半夜把我叫醒就是为了跟我编故事?

  虽然他睡懵了,但是智商还在。

  白杨说你不信没事,反正你也啥都干不了,帮忙把王叔和赵叔叫来,我跟他们说,他们信就行。

  第二天老爹给两位老哥打了电话,白杨一再强调十万火急,务必尽快赶到,于是王宁和赵博文当天下午就一起登门,但显然他们也是不信白震那套说辞的,老白你有什么毛病,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叫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编故事?

  白震也无奈,又不是我要给你们编故事,是我儿子要给你们编故事。

  白杨把书包放下,坐在椅子上,熟练地打开电台,淡黄色的液晶屏亮起。

  三个成年人跟着挤进房间,站在他身后。

  王宁往桌上瞄了一眼,“什么年头了,咋还这么原始,小杨你也整个FT8啊?”

  “我妈平时不让我用电脑。”白杨闷闷地说。

  “14255对吧?”王宁问,“多大功率?”

  “5W。”

  “5W搞短波DX?”王宁啧啧几声,“小杨你喜欢玩QRP?”

  “我也不敢搞大了啊。”白杨弱弱地说,“我连证都没有呢,你以为我不想要个一百瓦的大喇叭吗。”

  “看看,老白,你怎么搞的,你监护人的责任呢?”

  “去去去,别胡扯了。”

  “就现在秦淮区这一片的电磁环境,短波DX还能玩么?”赵博文问,“我倒是好多年没碰这东西了,就我们年轻那会儿,信号还能好一点,有时候能通到XY和VK,现在还行吗?”

  “以前还能通到P5呢。”

  “P5是哪儿?”

  “朝鲜啊。”

  “咱们年轻那会儿,得二十年前了,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