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作品:《我们生活在南京精校版

看到了。”

  她有一块非常耐用的木质搓衣板。

  先把脏衣服泡在水里,半夏搬来一条小板凳,开始搓衣服。

  “爸妈,我已经三天没联系他上了,你们说,他是不理我了么?”

  女孩低头看着手里的蓝色牛仔裤,泡沫和脏水沿着手指缝隙流下,有些出神。

  “他今天晚上会上线吗?”

  “他说他生活在2019年,爸,妈,你们说这究竟是真是假呀?725有这种功能吗?如果不是真的,那他就住在秦淮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碰到过呢?”

  在人类文明完全毁灭的世界里,时间从原本清晰细密可数的格子变成了流淌的河水,半夏每过一天就在纸上记一笔,画一个圈,她可能是这个宇宙中最后一个计时的人,全宇宙的时间都由她说了算。

  半夏说,今天是2040年9月5日。

  那么这个可观测半径四百五十亿光年的巨大宇宙就是2040年9月5日。

  半夏用来计时的纸张有厚厚一沓,等什么时候纸用完了,她就把时间刻在墙上,柱子上,地板上,树干上,乃至马路上。

  在只剩下一个人的世界里,保留日历还有必要么?

  半夏不知道。

  她只是跟着老师在做,老师不在之后她就延续老师的做法,这个孤独的姑娘,孑然一人地往前走,把人类存世的历史一点一点地拉长。

  半夏有一块机械怀表,每天都要上发条,但是机械表总会越走越不准,所以她找了好几块表,互相对时——而真正最准确的标定物是黑月,每天晚上六点半,黑月必然准时出现在地平线上,从不迟到。

  对时的时候半夏只要手里拿着表,远远地望着地平线那头升起的黑月,就能知道表走得准不准。

  老师说黑月这么准时,每天都一分不差,它的运动轨道肯定是一个标准的圆形,而这么标准的圆形轨道,说明它不是一颗自然的卫星。

  半夏当然知道它不是自然的卫星。

  在她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还只有一颗月亮。

  那是白月。

  女孩把裤子搓洗干净,用力拧干,然后抖开了串在衣架上,挂在客厅的晾衣绳上,左右拍打。

  “如果我能向他证明我确实生活在2040年就好了。”

  “可是除了我自己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能证明我所说的话呀。”

  “爸,妈,你们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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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吃过早饭,半夏把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每周都得做一次大扫除,先把父母搬到阳台上放好,再用抹布把沙发和茶几统统擦洗一遍,实木茶几很沉,很难搬动,这屋子原本的茶几是玻璃的,不过早就被打碎了,所以老师把它换成了木的,想当初老师和她两个人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这东西抬上来。

  “我是天上一颗冰冷的星,悄悄注视着你。”

  女孩哼着歌。

  “你是人间一个流传的谜,撼动苍茫天地……”

  半夏会唱很多歌,都是老师教的,老师唱歌很好听。

  在老师还活着的那些年里,她带着半夏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靠歌声驱赶附近的野兽。

  女孩把沙发擦洗干净,然后在水桶里洗抹布,擦完沙发再擦柜子,还把柜子里的手枪拿出来擦一擦,大扫除是个相当耗水的工作,好在半夏并不缺水,把客厅打扫完毕,半夏再去阳台上将父母搬回来,最后把爸妈也擦干净。

  她一步一步地让这间屋子干净亮堂起来,每次把屋子打扫干净,半夏的心情都会随着变好,看着阳光从落地窗里透进来,好像照进了她的心底,这是她的家,她的堡垒。

  偌大的世界,整个城市都是她的,但她只要这小小的一隅。

  她是一只蜗牛,这是她的壳。

  每当太阳落下,双月升起,女孩就蜷在那张小小的床上,手里捏着胖胖的塑料小台灯。

  “问一声你可会知道,我的心在与你回应……”

  半夏把手枪的弹匣退出来,检查弹匣里的子弹,把9毫米钢芯弹一颗一颗地退到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最后她把手枪调转过来,闭上一只眼睛从枪口往里看。

  扳机上的食指一扣,“咔”地一声,女孩一笑。

  “问一声你可曾听见,我的心被什么感动。”

  “不知不觉中你已经……”

  半夏轻声哼着。

  “温暖我孤独生命。”

  第十七章 与全世界独处

  把屋子打扫干净,吃过早饭,半夏穿好衣服,背上背包,带上弓箭,插好匕首和手枪,全副武装。

  对着镜子照照,淡蓝色的无袖连衣裙,清爽的单马尾,右腰别着手枪,左腰插着匕首,手里拎着长弓,身后背着双肩包和箭袋,好一个英姿飒爽的武装少女。

  棒!

  半夏伸出大拇指,眼睛一眨。

  “爸妈,我出门啦,晚上一定回来。”

  把门关上,女孩下楼。

  外头太阳正毒辣,半夏撑起一把红色的伞。

  储存的干粮快要吃完了,她得去采集干粮的制作原料。

  从梅花山庄到月牙湖公园距离很近,近到不需要骑自行车,出门拐个弯就到,半夏从单元楼一楼楼梯后面拎出来一辆行李小拉车,两个小轮子,可以立起来停住,也可以斜拉着走,就像拖行李箱,女孩把背包挂在小拖车上,轮子碾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骨碌骨碌地响。

  十月份的南京,是气温正高的时候,上午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在地面上,热浪腾腾地滚上来,空气里能嗅到艾草的味道,半夏知道附近有一大片艾草,长得比她还高。

  她撑着红伞,拖着小车,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从苜蓿园大街拐上月牙湖桥,这道桥从狭窄的湖面上横跨过去,正对一座巨大的城门,女孩沿着栏杆行走,大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和裙摆,站在桥面上,能看到正前方展开的灰黑色古城墙,古城墙掩映在翠绿的树冠里,城墙下有三道拱门,这座城门叫后标营门,老师说月牙湖是古南京城护城河的一部分,所以城墙和湖靠在一起。

  女孩站在桥上驻足,偏头往湖面上眺望。

  这些年以来,月牙湖的水域面积缩小了不少,原本它的水域形状是一弯细长的月牙,和护城河水域连在一起,依附在古城墙外,但数十年来湖水逐渐干涸,月牙已不成月牙,夏天丰雨季节湖水充沛些,但到了冬天,水域就会向湖中央萎缩,露出沿岸的泥地。

  “西湖的水,我的泪……”

  半夏哼着歌,在后标营城门前右拐,施施然地踏进月牙湖公园。

  入口旁的草坪上立着公园的概览图,它坐落在茂密的杂草从里,只剩下“览图”两个金色的字,一人高的牌子被截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上留有几个熔融烧黑的弹孔,粗得能把拳头伸进去,估计是穿甲弹打的。

  入园是一片小广场,细密地铺着白色的方形小地砖,还有一座高大细长的立塑,横倒下来砸成了两段,棕色的大理石柱,顶上立着一只黄铜大鸟。

  老师说那不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