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作品:《大流寇精校版》的刚硬把贼人惹怒,进而牵连他们。
“剥皮?也好,反正本官正想赴死,这一身皮囊剥了也好。”叫孙武进没想到的是,那何知州对他的剥皮恐吓毫无惧色。
“何公,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固执了,听老夫一句,顺了吧。”坐在中间的致仕郎中袁应杰轻声劝了一句。
陆四喉咙微动,既恨这何川顽固,又惜他忠贞,终是耐下心子再劝道:“老父母这又不是何必?老父母忠于那朝廷,可你那朝廷眼看就要亡了。”
说完,环顾四周,“今北方有闯王定鼎西安,年后大顺军必将东征北京,明朝灭亡已成定局,诸位恐怕心中都有数。再说那崇祯皇帝,刚愎自用,独断专行,高高在上,不恤下情,看似英明,实则昏聩,如此天子,又岂值诸位效忠!如此明朝,又岂值我等百姓维护!”
众人闻言,或惊,或黯然,便是何川都不知从何驳起,因为,是事实。
陆四视线再次回到何川脸上时,对方已经闭眼,依旧是一言不发的样子,只神情却不似先前那般铮铮铁骨,而是说不出的沧桑和无奈。
死志,依旧坚挺。
这让陆四想再劝降的话止住,旋而怒哼一声:“容老父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若老父母还不愿为高邮百姓谋福,就不要怪陆某食言了!”
言罢,挥袖便走,只留下一众惊愕众人。
……
陆四没去别的地方,而是来到了何川的书房。
在高邮老父母的书房里,他习惯性的先去翻找塘报之类的讯息,看了几期与印象中的历史没什么大区别。不过最后一期的塘报是上个月25号发出的。
从这一点推测,很有可能是河南的顺军进入山东中断了运河,使得北京和南方的联络已经被完全切断。先前在淮安路振飞公房中发现的那封潞王信件也侧面验证了此事。
再翻其它,并无有价值的东西。
陆四眼中有价值的东西仅指讯息,对于其它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已吩咐孙武进,每到一地,必要先派人搜集各式塘报小抄,以助他分析形式,获取情报。
因给何川一个时辰,陆四便不着急出去,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看。
“陆爷看的什么书?”
孙武进不识字,只认得书封上有个三字。
“《三国演义》”。
“这书好,平日卑职听的故事都是这书上的……卑职会好些这书上的故事呢,要不要卑职给陆爷讲几段?”孙武进有些卖弄。
陆四白了对方一眼:“我岂不知三国故事,要你来说?便是不知,难道我不会自己看么?多嘴,出去,不要影响我学习兵法。”
“啊?”
在孙武进一脸困惑中,陆四食指轻点唾沫翻过新页,又捏起刚刚孙武进倒在桌上的几颗黄豆放进嘴里轻嚼起来。
看的很是认真。
第一百零一章 那你有女儿吗?
小说跟兵法有什么关系?
门外的孙武进觉得陆爷有点发痴,真要学兵法,弄本孙子过来多好,那三国故事书能学啥兵法?
屋内的陆四看得是津津有味,虽然这个时代书籍的排版让他实在不适,至于繁体字这个影响不大。
古人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今人也有一部《三国》夺天下的。
不能小看《三国演义》,这可是满清军事集团的“教材”。
奴尔哈赤爱读,洪太爱读,就是不知道多尔衮爱不爱读。
反正,陆四现在是爱读的。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慢不慢。
读到第八回“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时,陆四将书页折了起来,想了想又提笔在页末空白处批了个:“汉乱自此而始,王司徒坏人。”
刚强的不屈知州何川终是低下了他那圣贤子弟和朝廷命官的高傲头颅,于其说是被州衙大堂那一百多官吏士绅集体劝动,不如说是陆四给他的一个台阶。
于刚强之人,于一心寻死之人,正常套路走不通的时候,换个思路问题就会很好的解决。
何川能为城中官绅性命考虑开城投降,便同样能为此投身“贼营”。
陆四挺看重这位高邮老父母,因为这个官着实不错。
打天下和坐天下是两码事,九成九文盲的淮军没有人材可以治理州县,陆四本人又不可能亲自管理高邮,他必须暂时用一用城中的原明朝体系,包括这个在高邮百姓中口碑很好的老父母。
这并不是妥协,也不是同士绅合流,而是治而用之。
杀一个不肯降的知州是小事,陆四眼皮都不会抬,杀一个深得百姓爱戴的好官,他就必须慎重。
淮军是淮扬义师,吊民伐罪,这个大旗是不能变色的。
……
当陆四再次出现在州衙大堂时,何川脸上仍写着不屈,但周围人的表情告诉陆四,这位老父母“妥协”了。
“老父母从前做什么,今后便继续做什么,州中事务我不干涉,于城中除留我淮军一支兵马外,其它也都不动,只从前交给朝廷的钱粮赋税往后交我淮军便是。”
陆四没有兴趣在高邮搞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他需要的是稳定,是全盘接收。
“老父母当无今日之事也可。”陆四淡淡说了句。
何川没吭声。
不吱声就是默认,陆四这会也不想刺激到这位老父母。他相信,几个月后,这位老父母一定会改变他现在的立场。
因为,朝廷真没了。
堂中众人此时的心情无疑是轻松的,贼人守信不杀他们,甚至看起来连他们的家财都不会掠夺,何公仍做知州,如此,还真就好像没贼人造反这回事。
感觉,怪怪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怪了,贼人真是贼人,造反也真是造反。
“哪位是通判?”
知州、同知、通判这三位高邮主官都是青袍银带,补子上绣的也都是飞禽,陆四一时还真分不出谁是谁。
“下官在!”
通判赵文有些惊慌的起身,不知年轻的贼首叫他为何事。站起来后想想不对,忙将身子微躬,尽力保持一种谦卑的姿势。
陆四朝这位赵通判微微点头,尔后和声问他:“在场这些个老爷们,赵通判想必都熟悉。”
“熟悉,熟悉。”
作为负责一州刑法治安的赵文肯定对州城中的官绅了如指掌,平日也没少与这些人交道。
陆四“噢”了一声,手一挥:“去取些纸张和文墨来。”
当下便有旗牌兵将纸张文墨拿到,堂中众人看得糊涂,不知这年轻贼首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川兀自坐着,一动不动。
“请吧,”
陆四抬手一指赵文,“有劳赵通判将在座这些个老爷姓名,府址都给我写下来,另外做什么的也要注一下,家里妻妾几人,子女几人,都要写。”
言毕,目中凶光一闪,“错一个,漏一个,你就自己悬梁,免得刀剑加身。”
“啊?……是,是,不敢,不敢……”
过于紧张的赵文手一抖,一滴墨汗掉在白纸上,吓得他险些跪下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