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作品:《大流寇精校版

四子有种,就应该和狗娘养的官兵拼了!”

  蒋魁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广远这孩子一下子就激动的冲了过去。他看到了他的父亲。

  “爷!”

  广远抱着他父亲嚎啕大哭,陆文亮也在落泪,要不是听到堂弟的声音,他还以为儿子已经叫官兵杀了。

  见大哥他们还活着,陆四也松了口气。

  “广远,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蒋魁拉着陆家父子俩向陆四走去,“小四子,往哪冲!”

  “那边,杀出去!”

  陆四提刀向东边走去。

  “干了!”

  夏大军唾了口唾沫在手上一擦,拎起铁锹走到了陆四旁边。

  众人见状,哪有不跟上的,几百人的队伍就跟着铜锣声毅无反顾的朝东边走去。

  敲锣的那个乡民手都软了,但锣声却是始终不停。

  附近几乎所有的河工都在朝陆四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运河岸边那些没能抢到船的河工也在掉头。

  浓烟和大雾遮挡了人的视线,但却挡不住那清脆而急促的锣声。

  官兵也被锣声吸引了,在发现那些原本乱窜的“反贼”们都叫锣声给吸引到了一个方向后,他们立即意识到不能让那破锣再响下去,否则所有的河工都会被组织到一起。

  “把那破锣给我砸了!”

  “脑袋都记功!”

  带兵过来的葛国泰没有犹豫,烟雾再大他也得杀进去,要不然让那些河工跟着锣声往外冲,他们怎么也挡不住的。

  就是杀,也杀不光!

  最先堵在陆四他们面前的不是葛国泰的人,而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军官带领的几十名手下。

  “拦住他们!”

  络腮胡子一声令下,手下几十名士兵立即提刀向着对面杀了过去。

  不是所有汇聚过来的河工都有血性的,看到官兵杀过来后,人群中竟有十几个人吓的立时丢掉了手中的“武器”,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后面跑了。

  他们这一跑让临时被锣声聚集起来的队伍一下骚乱起来。

  “别跑啊,回来,快回来!”

  蒋魁急得叫了起来。

  陆四却看都不看那些逃跑的人,只将长刀朝前一指,吼了一声:“人死吊朝天,想死的就跑,不想死的跟我上!”

  第二十八章 人潮 一刀斩

  人决定不了出身,也决定不了命运,但可以决定自已怎么死。

  陆四没有时间去做什么振奋人心的动员,这个节骨眼没有让他说废话的时间。

  他能做的就是带头上,其它的,顾不上。

  因为,他也很怕。

  虽然,他已经杀了两个人。

  但,对面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是几十把锋利的长刀。

  如果用概率学统计的话,冲在最前面的陆四死亡机率几乎百分百。

  他唯一的机会就是躲过要他命的那刀,然后凭借人潮——远比对面几十人多得多的人潮将对手冲散。

  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输了,就算他陆文宗还活着也没用,他把铜锣敲得再响也号召不了人,更加凝聚不了人。

  赢了,不说能让这身后几百乃至更多的河工脱胎换骨,成为一支精兵什么的,至少能让他们坚定拼下去的勇气,坚定跟他陆文宗走下去的信念,从而能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

  陆四不知道他死后会不会朝天,但现在他必须用双手握刀。

  手,抖得很。

  “日他姥姥的!”

  夏大军操着铁锹和身边拿着扁担的蒋魁同时窜了出去,两个人的想法都很简单:你们不让老子活,老子就拉你们一起死!

  “老爷,等等我!”

  “爷,你要小心!”

  前后两句话,广远就拿着长矛冲向了自已的老叔,他要和老叔并肩战斗,哪怕死也死在一起。

  陆文亮没有拽自已的儿子,而是在儿子冲出去的瞬间也向前迈出了步伐。

  他的手里拿着一块青砖。

  死,陆文亮怕,但他更怕儿子死在自已前面!

  “大家一起上啊!我们比他们人多,怕什么!”

  “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

  周旺动了,甘二毛动了,越来越多的人动了,他们拿着各式“武器”向着挥刀过来的官兵们冲了过去。

  人群,无论敌我都是从众的。

  士兵从众,百姓更从众。

  只要有人愿意带头,哪怕连鸡都没有杀过的百姓也会在生死关头迸发出他一生都没有过的勇气!

  “啊!”

  河工们如潮水般涌了上去,他们大声呐喊着、咆哮着,甚至是不住的骂着脏话。

  这里就是战场。

  战场上只有沉默的士兵才是精兵,才能真正活到最后。

  但河工们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只知道从胸腔中、从喉咙中发出愤怒的宣泄。

  这也是他们在为自已壮胆的唯一手段。

  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是大明温顺的子民,现在,是暴民。

  是官逼民反的暴民!

  那个人群中唯一的妇人也拿着手中的剪刀跟随着男人们,她的脸上满是惊恐,但她的脚步却不比男人慢。

  她不想死,她要回家,她还没给儿子娶媳妇呢,她要是就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丈夫!

  ……

  对面冲过来的官兵显然有些错愕,他们有想过眼前这些造反的河工会有人反抗,但更多的人却会在他们接近前自已先崩溃,然后跟先前一样在这运河东岸鬼哭狼嚎的乱窜,被他们一一追上充为自已的军功。

  然而,事情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他们看到无数举着扁担、拿着铁锹,甚至是挥着竹筐的河工,大喊大叫的从烟雾中不断的冲出,不断的冲出,不知道有多少人。

  而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河工看向他们的眼神恍若食人的野兽,这让那几十名杀人如麻的官兵不由感到一丝骇然。

  也让他们有一些熟悉——很多年前他们也这样过,只为活下去。

  “杀官兵,杀官兵啊!”

  铜锣声仍在持续,敲锣的人嗓子都喊到破音了,甚至还带着哭腔。

  官兵带队的络腮胡子军官意识到他们有麻烦了,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勒令部下们退走,只能硬着头皮和疯狂涌上来的河工反贼撞到了一起。

  “杀!”

  军官将手中的长刀朝着最前面的一个河工砍去,那是个很年轻的河工,手里拿着一把刀,看着脸庞还有些青涩。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军官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投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危险。

  当年被八大王的贼兵追了三天三夜,都不曾让他有过这感觉。

  贼首?

  军官的刀落下去的同时,双方的人群冲撞在了一起。

  好似黄河的浪头拍在运河之上。

  “啊!”

  几十声惨叫同时响起,几十具身影同时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