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位,难道,他要让傻儿子王安继承大统?

  群臣缄默,时至今日,即便这诏书再令人不解,也无人站出来为太子说半句话——这是十余年来形成的惯性,皇帝的命令,再不合理,也得执行。

  而刘歆亦一言不发,手捧笏板,只有些头晕。

  皇太子王临亦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愣了半晌后,拖着病体奉上太子印绶,换成了“统义阳王”之印。

  本就是个傻子的王安,则流着口水,被两个黄门搀扶着上前,接受了新迁王的印绶。

  在完成此事后,皇帝又马不停蹄,宣布了安定、吞胡将军剿灭叛贼卢芳之事,颁布了赏赐,诏大司马董忠治校军功,第其高下。

  “卢芳本羌胡之辈,而冒充刘姓,竟骗得愚夫愚妇数百从逆,幸得吞胡将军、安定郡一举击灭,卢芳头悬北阙,后无遗患。”

  “古人云,赏不逾时,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

  “昔日击西海者以‘羌’为封号,平槐里以‘武’为号,扫翟义者以‘虏’为号。”

  “今卢芳之叛,自号左谷蠡(lí)王,一如其名,小小蠡虫而已,故平叛者以‘蠡’为号。”

  “安定属令斩得卢芳首级,当首功,封伯爵,号‘扫蠡伯’。”

  “校尉梁丘赐击破左谷,当次功,封子爵,号‘平蠡子’。”

  “第五伦从征贼寇,封男爵,号‘定蠡男’。”

  这封号秉承了大新传统,难听至极,反正都不发实禄,仅有名义上的茅土。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五伦从新朝两千多个里附城中脱颖而出,加入了多达六七百人的“男爵”行列。

  封赏完毕后,群臣山呼万寿。司命孔仁乘机提议,认为这趟平叛,证明了梁丘赐校尉和第五伦的战力,应该将他们麾下的羡卒营,改为正卒,加入吞胡将军即将远征匈奴腹地的大军中效命!

  按理说皇帝会从善如流,可这次却有些不同,否定了孔仁不怀好意的提议,只令吞胡将军韩威出击时,让第五伦继续在特武县休整。

  王莽让中黄门道出缘由:“叛贼卢芳、麻渠帅等穷凶极恶,定蠡男为前锋,与之血战数日,损失惨重,岂能再令疲兵出塞击胡?予不取也!”

  孔仁满腹疑惑,陈崇朝他摇摇头,等回到五威司命府后,孔仁才得知,原来吞胡将军送来的奏疏里,还夹带着第五伦此次平叛的伤亡报告,他们事先并不知晓。

  第五伦在奏疏里表示,为了剿灭穷凶极恶的叛匪,他的部队损失惨重:天可怜见,两个营满编两千人,如今只剩下一千二,损失达到四成,实在是太惨了!

  这样残缺的军队,能拉出塞和匈奴作战么?还是让那些行军转战数千里,驻扎数月,依然奇迹般保持满编的部队去吧!

  孔仁顿时头皮发麻,只觉得第五伦实在太过鸡贼,常见军队总把损失往少了报,好骗空额粮食,从没见过第五伦这种反向操作,上报真实人数的。

  总之就一句话:“这空饷,我不吃了!”

  “想让我去打匈奴当炮灰,没门!”

  ……

  第105章 刈麦

  地皇元年(20年)八月时,第五伦口中的“塞上关中”迎来了丰收。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金色的粟、麦应时成熟。特武县人全体上阵,都到地里抢收,壮劳力冲锋陷阵在最前面,弯着腰,低着头,镰刀在麦秸下端像拉大锯一样来回飞舞,每个人占三到五笼麦,落在后面的人也不甘示弱。

  耄耋(màodié)老人及妇人荷箪食,携壶浆到地头送饭。孩童也不闲着,顶着炎炎烈日跟在大人后面,低头捡起那些落在地上的麦穗,统统归拢到大车上。

  在拉着满载麦穗的辇车去打麦场的时候,农夫们还不忘朝南方汉渠之外的烽燧望一眼,既担忧,又庆幸。

  “亏得有他们看护,才没外县兵匪来扰啊。”

  那里驻扎着一队第五营的兵卒,额裹黄巾,已经连续来站岗好些天了。

  换了往常,若有官军靠这么近,哪怕秋收农忙片刻耽搁不得,百姓们也肯定早跑路了,逃得慢的遭欺辱还是小事,就怕被抓了壮丁物故军中,再也回不了家。

  可今日却不同,那些第五营兵卒都很老实,背对农田,目光盯着特武县西南方的黄土丘塬,不时还有骑从在各个烽燧间来回传讯。

  他们在防备的,不是理论上已经被“剿灭”的麻渠帅,而是钻进大罗山后,在左谷以西到黄河中间这数百里荒原间打游击的卢芳“残部”。

  卢芳的和善仁义都是针对三水县人的,作为地域武装,对待口音不同的外乡人穷凶极恶。更何况他部众里还有不少羌胡,饿极了便会来到平原上劫掠,隔壁的安定郡眴卷县几个乡已遭了殃。

  不过安定郡那边一口咬定卢芳已死,只派了郡兵驱赶而已,顺便再将已被卢芳祸害过的里闾再抄一遍,然后栽赃到盗寇头上,何乐而不为?

  “所以吾等要防的不止是卢芳残部,还有邻郡的‘友军’啊。”

  臧怒端着弩站在烽燧上,他现在很赞同伯鱼司马在军官会议上说的那句:“友军才是第五营最大假想敌!”

  第五伦在平日耳提面命中,经常把大新其他军队称之为“贼民之兵”,而第五营是“护民之兵”,要求泾渭分明。

  他给守卫特武南界的当百、士吏们放了权,若安定郡贼民之兵过界祸害百姓,直接把他们当盗匪痛击就行。

  这一带刈(yì)麦快结束时,里中的父老很有眼色,让妇女们脸上抹了泥巴躲远些,他带着一群老头子携壶提浆,战战兢兢地过来犒劳第五营士卒。

  臧怒粗眉毛松弛,笑容倒是很好:“都刈完了?”

  父老忙道:“亏得将军为吾等守着,不必担忧盗匪来扰,都收完了。”

  水和食物是可以接受的,臧怒来者不拒,让士卒们该吃吃该喝喝,但当父老们提出将打得的粮食分他们一车作为犒劳时,臧怒却肃然摆手。

  “我不是什么将军,再者,若是被伯鱼司马知晓,是要严惩的,父老莫要害我。”

  同一个烽燧,还有隶属于宣彪的“军法吏”盯着呢,他们都是性格偏执之辈,守的是第五伦定的规矩,事无巨细都要上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做不到,但大车大车拉却要立即喝止。

  按照第五伦“军民要打成一片”的要求,臧怒蹲在地上,和父老闲聊开了:“老丈,吾等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我过去甚至是田奴,你看这手上的老茧,都是握镰刀握出来的,知道地里的苦。伯鱼司马说了,该征的粮,都含在秋后的田租里了,没有额外的赋。汝等交给官府,官府再给吾等作为粮饷,足矣。”

  给第五营的粮,特武县是不敢揩油的。

  等父老们千恩万谢告辞后,还是有士卒看着他们拉走的粮食和农妇咽口水,乘着军法吏不在,问臧怒道:“臧当百,我还是不明白,虽说伯鱼司马让吾等每顿餐饭前都要喊‘吾等衣食皆取之于民,故要当护民之兵,不得残害百姓’。”

  “可粮食衣裳虽是平民百姓所种所缝,但若没有伯鱼司马掌军,也不会白白给吾等啊。”

  这几个士吏、什长有些不忿,他们过去饱受欺凌不假,但对欺辱自己的人,痛恨之余却心怀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