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哀帝时加至三万匹,又转边郡谷米前后三四百万斛,给赡其食。”

  “刘氏皇帝每年耗费数千万钱送与北虏,与纳贡何异?戎狄豺狼,不可厌也,此策看似羁縻,实为养寇!”

  “恭奴经一甲子休养生息,民畜繁衍,强盛已直追冒顿、老上之时,奴役乌桓,滋扰西域。而恭奴善于竟扬言只认汉宣帝子孙,不服新室,更是大逆不道。近年虽然表面上派遣使者,欲与我朝媾和,实则暗中唆使左右各部劫掠。”

  “自始建国时起,便频繁入塞侵扰,杀两郡连率,掠掳人民、牲畜不可胜数。天凤之后寇边尤甚,想要求得和亲,让南北分庭相匹,结束君臣之名,甚至觊觎并州边郡之地,如此张狂,岂能不加以反击!”

  “然也。”相比于严尤的逆耳忠言,陈崇的话显然更打动王莽,他发声道:“但恭奴想错了,我朝与前汉不同,不和亲、不纳贡,寸土不让!”

  “诗不云乎?玁狁孔炽,我是用急!恭奴可以威服,难以化狎,予必痛击彼辈,直至丁零北海。分其国为十五部,每部不得超过万户,勿令再度壮大,遗留后患于子孙后世。”

  “至于严尤所言江湖盗贼,难道他不知道,安内,必先攘外么?”

  一时间,从王邑到廉丹、陈崇,皆下拜道:“陛下英明!此圣王制御蛮夷之道也。”

  授予斧钺的事暂时拖后,等群臣告退后,陈崇却又凑近屏风说道:“陛下,臣有一事要奏,严尤前段时日,频繁出入宣明里,与故中散大夫扬雄议论朝政,今日之事或许是受了扬雄影响。”

  “扬雄,还在人世么?”

  王莽许久没听到老同事的名字了,闻言一愣,却道:“子云一向胆小,素不与事,专心于学问,自从他被五威府误会缉捕投阁后,便更加缄默,过去十余年间,甚至很少对朝政发出议论,满足于清静自守,他能与此事有何干系?严尤已免官归郡,不必深究,至于扬雄,更不要去叨扰他!”

  陈崇笑道:“下吏绝无此意,只是如实禀报,但陛下,像严尤一般,质疑北征的人不在少数,这声音遍布常安,哪怕陛下仁德不予深究,但终归于战不利。”

  屏风后传出王莽声音:“统睦侯有何策?”

  陈崇道:“但凡大征,必有大赋。汉武时击西南夷,益州耆老大夫不解,便有司马相如作《难蜀父老》讽喻之。”

  “今天下文章无出扬子云者,再加上扬雄在前朝成哀之际,也以熟悉胡虏之事著称朝野。今陛下北征恭奴,不如让扬雄作赋一篇颂之,定可消解朝中杂音!叫彼辈喟然称服,请以身先之!”

  第69章 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

  在听完不速之客、五威司命陈崇宣读的诏书后,勉强从轮椅上起身,在弟子王隆、侯芭搀扶着下拜的扬雄缄默良久,他垂首谦逊地说道。

  “雄才干平平,文章老朽,所撰辞赋,恐有污陛下圣明,这等重要到足以载于史册的辞赋,何不找张伯松?他定能胜过老夫。”

  “奇哉。”陈崇却笑道:“年轻时子云翁与张伯松号称天下文章二奇,也曾互不相让,为何老来时,却相互谦逊推让起来?”

  二人口中的张伯松,名叫张竦(sǒng),乃是画眉京兆张敞的孙儿,为人博通文史,和扬雄一样,也是位文章好手。

  张竦最出名的事迹,乃是其叔父张绍卷入安众侯刘崇举兵反抗王莽时,张竦便与刘崇的亲戚一同跑到常安叩阙请罪,大义灭亲揭发亲属罪行,并写了一篇吹捧王莽的文章,称安汉公德美。

  那篇文章搔中了王莽痒处,不但赦免了刘崇的亲戚,还一口气封将他们了八个侯,张竦亦为“淑德侯”。

  以至于常安百姓到处说:“欲求封,过张伯松;力战斗,不如巧为奏。”

  而这十余年来,但凡王莽需要类似的吹捧之辞,让陈崇张罗,张竦都是陈崇的第一选择。据扬雄所知,当年陈崇就曾让张竦代笔,写过一篇称安汉公功德的文章。

  那奏言洋洋数千言,引用诗、书、礼、易、春秋及孔子的论述和从周文周武到汉高的许多先贤事迹,狂热地吹捧王莽,使人读后不能不得出一结论:王莽者,实在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大圣人,没有谁能超过他的了,应该得到最高的礼遇。弦外之音,已经明显不过地听得出理当捧上皇帝宝座的声调,这是王莽禅代前所造最富煽动性的舆论。

  放着好好的张竦你不找,今日怎忽然轮到了自己?

  陈崇却道:“张竦年年献辞,已是才情枯竭,倒是子云翁,自从新室文母崩后,《元后诔》成绝唱,已缄默六载,再无一字称颂圣朝,五威司命中有人质疑子云翁对陛下的忠诚,但我却知道,想必你一直在潜思酝酿。”

  “更何况,多年前五威司命不慎办错案,害得子云翁投阁而下,还丢了官职,你终日嗜酒家中贫困,实在可叹。天子器重子云翁,这是故意给你机遇,重新获得大夫之位,好保禄终老啊。其实以子云翁的本事,只要你愿意,像张伯松一样封侯,真是轻而易举!”

  确实如此,但扬雄始终都没踏出那一步。

  说到这,陈崇忽然话音一转,左右看看道:“扬公这小宅当真不错。”

  他踩着脚下硬质平整的地面,似笑非笑:“我听说三皇五帝之时,人们住的是陶桴复穴,木棍搭草棚,瓦盖的窟室,能够防御冷热、挡风蔽雨就行。到了后来,也是椽子不砍削,茅草不剪齐,不进行修饰加工。大夫才有方木屋梁和带柱子的厅堂,又多了藻井、门槛,栏杆上雕刻有花纹,还用白土粉饰墙壁。”

  “而扬公此宅平整如此,粉刷一新,也不知算不算超出规格,若是那老古板予虞唐尊见了,恐怕要抨击奢靡了。”

  他话到此打住,笑道:“总之,此事便拜托子云翁了。”

  言罢陈崇告辞,没给扬雄再推脱的机会,甚至留下了两个五威使者,坐在院中盯着扬雄作赋,不准他离开。

  扬雄脸色有些苦闷,只回到屋舍中,跟他学辞赋,今日正好在身边的弟子王隆不由道:“夫子,统睦侯如此相迫,莫非是因为上次吾等救伯鱼出五威司命一事,怀恨在心,故意相逼?”

  他虽然憨憨,却也看出事有蹊跷。

  扬雄却道:“不单是为了那两件事。”

  侯芭跟扬雄时间久,知道得多一些:“总不会是因为陈崇与张竦相善,而夫子同张竦素来不相得,故意刁难夫子吧?”

  文无第一,过去张竦与扬雄是有争锋的,而张竦有位朋友,与清贫寡欲的张竦不同,好酒而生活奢靡,喜欢引用扬雄的《酒箴》来讽喻张竦——显然是他根本没读懂此箴的嘲讽之意。

  但不管怎样,张竦与扬雄虽然同处一城,都作文章,却无半分往来,相互还有些看不起。

  “谁告诉你,陈崇与张竦是朋友?”扬雄仍是摇头,年轻人看事情太过简单,这世上人与事,可比这要复杂得多。

  “南阳陈崇最初亦是以文章混迹于朝堂,但只是小小官吏,远不如我与张伯松有名。”

  “但后来今上被汉哀帝赶出朝堂,回南阳新都闭门自守,陈崇便在那时追随,遂为亲信。”

  陈崇是皇帝身边最忠诚的狗,他也是一条歹毒的蛇,张竦第一篇封侯之文是为了自保而作,那第二篇为安汉公歌功颂德,则是被陈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