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日可害苦了国师,区区几个数字,便让他废寝忘食筹算,听说功崇公出事,第一时间就派我来将你护下。”

  这是为什么呢?为了第五伦留下的圆周率和算法,还是念在与老友扬雄的交情?

  也可能是第五伦那天进了国师府拜谒,在旁人看来,他已选择了站边。

  第五伦虽免受一场牢狱之灾,但宣明里外头,奋武军彻夜巡逻,五威司命的爪牙还在明火执仗到处抓人,不知今夜有多少家庭会牵连残破。

  扬雄说得真对啊,客徒朱丹吾毂(gǔ),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这常安实在是太危险了,动辄惊涛骇浪。

  第五伦心念第八矫安危:“隗元士,功崇公府现在……”

  隗嚣知道第五伦想问什么:“王宗身处掖庭狱,至于他府中,从家监到奴仆,甚至是一条狗,都统统被抓到郡邸狱去了,伯鱼那宗兄也不能幸免……他放着好好的太学生不做,当什么公府冼马?这下可洗不清了。”

  “也莫要想着救他出来,此案牵涉甚广,连奉新公卫将军王兴及其家眷也被缉捕。”

  隗嚣挥手道:“伯鱼且回家中,紧闭门户,今夜还长着呢!”

  ……

  暮鼓已尽,常安十二城门紧闭,八街九陌上只剩下奋武军巡行,而五威司命府的人手有限,陆续抓捕主要案犯后,终于腾出手,派人到城南太学来了。

  “汝等凭什么抓我!”

  刘隆脸色涨红,梗着脖子大喊,即便是赤手空拳,三四个甲士却还拿不住他,好不容易才按在地上绑了起来。

  接着又被群情激奋的太学生包围,双方相互推攮,一边想带着陈崇点名要抓的刘隆快些回去交差,另一边则极力阻止。

  朱祐、邓禹、强华三人亦在其中,却感觉到身后有人拉扯,却是刘秀将三人拉出了人群。

  “走!”

  刘秀面色凝重,对三人如是说:“乘着五威司命爪牙被众人缠住,来不及捉拿吾等,快走。”

  “文叔,不至于此罢。”强华被这突发事件吓傻了,关他们什么事啊。

  “都怪我。”

  刘秀感慨道:“那一日为第五伯鱼请命时,竟与诸君去了功崇公府请王宗出面。围堵五威司命府之际,第八矫与刘隆太过显眼,恐招致怨恨。”

  “眼下他二人定已不能幸免,等五威司命腾出手来,恐怕下一步就要缉捕当夜涉事的所有太学生!”

  “那刘隆怎么办?”邓禹回过头,刘隆的怒吼还响彻区舍。

  刘秀道:“刘元伯自有他家诸昆父兄弟相救,一个侯,七个里附城,不必吾等担忧。”

  刘秀敏感地意识到,这跟救第五伦时的小打小闹不同,多少人叩阙请命都没用,反而会将自己搭进去。

  他将事情说得很严重,谨慎起见,众人还是决定先走为妙,好在太学不在城中,宵禁不严,几人立刻回舍中收拾行囊。

  邓禹收的是书,强华收的是谶纬图录。刘秀却先抓份量轻的帛作为细软,又塞了几双履。逃亡跑路,万一失了坐骑,脚下的鞋履就变得极为重要,他算得可清楚了。

  刘秀最后又捡了两个煤球放了进去,想带回家给兄长伯升看看。又感慨都没机会再见第五伦一面,告诉他自己的真名。

  强华已经出了门,外面又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刘秀将斗笠往头上一戴,褡裢挑在刀鞘上扛于肩头,回首看向屋内时,想起这两个月的太学生活,他心里有些不舍,只喊了一句。

  “子陵,我走了!”

  一个人影躺在榻上,不像平素那般高冷爱答不理,庄子陵今日竟站立起来,光脚走到门扉边,默然无言,只朝雪夜中骑驴逃匿的刘秀微微作揖!

  山高水长,江湖再会!

  ……

  第56章 天凤六年

  按照新历,到了十二月,便已是天凤六年(公元19年),前几日覆压常安的大雪迟迟没化,就像这场政治倾轧的余波尾声,久久未平。

  第五伦好歹惊险避过暴雷,虽然,以陈崇的本事,若铁了心要拿他,光靠一幅让梨帛画都能随便定罪。

  但既然国师刘歆出了手,五威司命只能暂且作罢。加上近几日来,在卖炭郎们的宣扬下,满常安都知道第五伦曾跟王宗翻脸争执,不欢而散,舆论反转,常安人皆赞第五伦善知人,罪名不那么好编织了。

  腊月初三,随着该抓的人基本落网,街上的五威司命吏卒渐渐消失。第五伦这才跟着扬雄前往尚冠里国师府道谢,但刘歆却只让第五伦等在外厅,独令扬雄入内。

  “王宗死了。”

  刘歆倒没有再故意折辱老熟人,用一个消息作为谈话的开端:“一盏鸩酒,自杀于宫中。”

  扬雄听后心有戚戚:“他毕竟是陛下的亲孙儿啊。”

  刘歆却笑而不言,两个亲儿都手刃了,何况是隔了一辈的孙子?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陛下有多狠么。

  扬雄看向老友,好奇道:“敢问国师,王宗究竟犯了何罪?”

  刘歆一条条数着来:“王宗身为皇孙,爵为上公,知吕宽等叛逆族类,而与交通往来。”

  “又刻铜印三,文意甚害。”

  “自画天子冠冕,不知厌足,窥欲非望。”

  扬雄摇头:“我的意思是,真正让陛下查办王宗的缘由是什么?”

  刘歆侧目看着扬雄:“一向自命清高的扬子云,也开始关注皇室秘闻,朝堂政事了?”

  扬雄撑着拐杖:“毕竟吾等都活在常安,更何况,此事还差点牵连吾徒。”

  刘歆也不瞒他:“起因不过是王宗入寿成室给陛下贺喜时,不知是喝醉了还是糊涂了,竟想要为民请命。他上言称荆州人之所以为盗贼,多是因为六筦之禁,应当以抚为主,不宜重兵困剿。”

  扬雄低声嘀咕:“功崇公说得在理啊。”

  刘歆道:“荆州牧费兴也如此上书,就被免官了。而王宗还请求以皇孙上公身份出镇前队,主持荆州招抚之事,让盗贼归于田里,假贷犁牛种食,减免其租赋,或可安定南方,替陛下分忧。”

  “但陛下非但不乐,反而愠怒异常,认为王宗暗藏大志,欲收买人心另立炉灶。加上陈崇早就告发过,王宗与叛逆吕氏往来,这才有了搜府之举。”

  五威司命也是厉害,一查之下竟真的坐实了罪名。

  “陛下有言,《春秋》之义,‘君亲毋将,将而诛焉。’王宗迷惑失道,自取此事,呜呼哀哉!于是赐死于掖庭。”

  “然后又改了王宗的单名,让其恢复少时的二名‘王会宗’。”

  “又从功崇公贬为伯,谥号‘缪’。”

  名与实爽曰缪,王莽这是全然否定了王宗这些年被赋予的“圣孙”形象啊。

  牵涉的不止是功崇公府的吏卒,王宗的姐姐王妨、姐夫卫将军奉新公王兴,都被勒令自尽。

  听说王兴死前还哭泣说:“今日欲为一守门卒而不得。”

  功崇公连襟,右司命孔仁也不能幸免,他妻子被赐死,倒是孔仁本人免冠谢罪,只被王莽申饬了一番,赐下新的官帽,不让御史弹劾孔仁。

  总之死的死,抓的抓,昨日显赫权贵,如今阶下囚徒。功崇公一系势力横扫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