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作品:《新书精校版

口气送了奉钱两万!虽然这几年来钱币价值猛跌,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更夸张的还在后面,第四咸举起一枚钥匙叫众人看见,又将其郑重交给了第五伦:“还有常安城内宣明里宅一区,乃是我家置办的房产,如今暂无人居住,伯鱼在常安时,可随意使用!”

  不管在哪个时代,外乡子弟想在首都落脚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买房是不可能的,很多人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而租金、食物甚至是柴薪,也贵得吓死人。

  第五伦笑道:“宗叔可是给我省了一大笔钱。”

  又故意戏言道:“且先说好,这算赊还是贷?”

  第四咸则大笑道:“第五郎官,这已算贿赂了!”

  他说得没错,这些奉钱,已经超过了正常的人情往来,而是各家给第五氏交的保护费,以及对第五伦未来的投资。

  作为本乡两百年来第一个孝廉,第五伦被许多人寄予了厚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若能出头为官,能给宗族带来不少方便,尤其是第四氏,与第一氏翻脸后,急需新的靠山保证贸易顺畅。

  见第四氏如此识相,第五伦也决定,等下次回来,便该约着第四咸好好聊聊了。他目前想到的几种发财屯粮之道,都少不了商贾参与。

  倒是第三氏家主名曰“第三次”,挪到最后,见诸家或有花样,或出重金,唯独他家钱不过万,不免有些羞愧和畏惧,生怕第五伦不快。

  第五伦却不以为忤,同样郑重地收下:“第三氏人口不过百,却赠了我万钱,相当于每户多出了一次算赋,这份情谊,伯鱼记下了!”

  此时日上三竿,送行仪式结束,作为乡啬夫,第一氏竟还是没派人来,这是要装死到底了。

  第五伦心中冷笑,看来他们还扛着家族过去的荣耀不放,既然如此,那他就一不做二不休,将第一氏彻底边缘化!

  如此计较着,第五伦看着面前要用一辆车才能拉下的“巨款”,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古人云,黄金千两,难买季布一诺。”

  “而伯鱼之诺,又值多少钱呢?”

  ……

  第29章 渭水不洗口赋起

  各家给凑的钱,当然不是已被禁止使用的前汉五铢钱,而是本朝最新的法定货币“货布”。

  这货布模仿周朝的布币,不是电视上常见到的孔方兄,竟是有棱有角,样子像个铲头。它长二寸五分,广一寸,其文是悬针篆,右曰“货”左曰“布”,看上去还挺精致的。重二十五铢,相当于小额的货泉二十五枚。

  第五伦让人将各家所赠奉钱收一起,又将第五霸给他的“生活费”,两万钱也放了进去。

  一共八万钱,便是3200枚货布,也够沉了。

  第五伦抓起几枚货布,手摸着上面的悬针篆,感慨道:“诸位昆父宗兄赠我奉钱,是因为常安城中与郡县不同,凡事必以钱交易,不然便是触犯律令,要去钟官服役。诸位唯恐我孤身为郎,钱帛乏用,举手触禁,也让外郡的郎官同僚笑话。”

  “可我也知道,这些钱,来之不易。”

  第五伦道:“朝廷八月案比算人,查验户口。民十五以上者,每人要交120钱,此为算赋;而七岁到十四岁者,每人交23钱。加起来,一户五到八口,每年必须凑数百上千钱来,还不得以粮食代缴,只能拿出家中粮秣布匹去集市贸易。”

  因为第四咸在,第五伦也不抨击奸商压谷价牟取暴利了,只道:“近年来赋税无常,许多人因凑不齐算赋,不得不为官府服役来偿。或被遣去西海郡与诸羌作战,或拉着粮车前往北方匈奴。背井离乡,寒暑侵袭,常常物故于道。”

  每个里都有这样的人,来送第五伦的不止是各家族长,还有些看热闹的普通百姓,这一席话,说得他们心有戚戚。

  说到这,第五伦竟将手里的钱重重扔回车里,叮当有声:“所以临渠乡的宗族里民,比我更缺钱!我大不了吃食省一些,衣裳穿旧一些,可汝等缺钱,却要付出性命代价!”

  前朝鲍宣有七亡七死之说,其中二亡便是县官一年多次收取更赋租税;三亡则为贪吏勒索贿赂;五亡是苛吏频繁征发徭役,让百姓失农桑时。

  新朝状况并无改善,七亡威胁之下,普通人家每年的钱都不够用,就更别提王莽动不动来次货币改革,让屯钱备灾的人家遭遇重创。吃一堑长一智,大家只能临时凑钱,不够的话,便找大户借高利贷。

  第五伦打听过,本乡最喜欢搞赊贷的豪右,正是第一氏!利息也不算高,百分之二三十而已,但第五伦连这点利,也要给他家刨了!

  第五伦言罢,便让人将八万钱一分为二,四万放在自己的车上,另外四万,则拎到各家族长面前。

  他走上前去,朝他们作揖道:“这些钱既然是昆父兄弟所资助,不如聚在一起,称之为‘义钱’,暂且交由我大父保管!”

  “与义仓一样,义钱专门借给那些因年灾绝收,而凑不齐算赋口赋,急于用钱的人。但与义仓不同,不限于第五里,从第三到第八诸家,皆可由族长写个契券为凭,来我家借贷。等过了最艰难的时节还上即可,不收利息!不收利息!不收利息!”

  他高声强调了三遍,此言一出,不等族长们表态,围观的普通百姓佃农先是一愣,旋即便大声欢呼起来。

  “第五郎君高义!”

  这声音太过高昂迅猛,而各家族长面面相觑,都有些始料未及。

  因为里面也混了第五里的钱,倒也不全算“慷他人之慨”,只是他们偶尔也会放贷牟利。不过仔细想想,自从王田私属之令颁布后,小豪强确实很难通过赊贷,逼迫负债的农夫出卖田产,沦为奴婢了,对各家利益损害不算太大。

  更何况第五伦这样做,占据了宗族相帮的大义,谁反对,谁就会遭到族人唾弃。

  于是各家族长只能强颜欢笑,欣然应诺,表示有第五霸主持,他们都相信这“义钱”能做到公平公正,造福乡里。

  倒是第八直对第五伦更加骇然,只在临走时拉着第八矫叮嘱道:“你与伯鱼同去常安,他做郎官,你赴太学,虽然隔着有些里程,但还是要多走动,勿要淡了交情!”

  第八矫莫名其妙,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毕竟他近来颇为崇拜第五伦,哪怕年龄比他大了几岁,也甘愿附其骥尾。

  等儿子和第五伦相继乘车离开后,第八直才放下了手,背后拍了拍第四咸,低声道:“我先前还说,等到小儿辈们掌事时,第八氏要仰第五氏鼻息了。”

  “可如今看来,何必等吾等百年之后!从今日起,非独第八氏,临渠乡诸第,皆要北面事于第五伦矣!”

  ……

  区区四万钱,在常安连半套房都买不到,却让第五氏成为全乡当之无愧的领袖,又能对第一氏狠狠一击,这买卖无疑是巨赚。

  而每年征算赋口赋在八月,今年已经收过了,这期间将近一年,义钱都分文不会动,不用担心瞬间被借空。甚至还能先拿出来搞点实业,第五伦有的是时间回旋。

  说来也巧,早上时,那些想去第五氏做宾客吃闲饭却被拒绝的几十个轻侠恶少年,刚刚义愤填膺地在里闾里宣扬:“第五伦是假侠义,还义折强弓?如今为了几斗粮,而拒绝吾等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