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作品:《汉鼎余烟精校版

样,撤退到佷山蛮的地盘,看看能不能收拢几个部落,重新站住脚。”

  “佷山这里,到处都是软弱无能的部落,所以我还是五溪蛮王,只要我能把他们都打败!”沙摩柯探出双手,作刀斧之状在空中连连虚砍,像是在威慑敌人,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快了!只要把不愿降服的人都打败,我就是五溪蛮王,对不对!”

  原来这是一条从武陵郡逃来的丧家之犬。

  吴侯所任用的武陵太守黄盖,绝非寻常庸将,而是宗族深深扎根于荆南各地,拥有极强潜在势力的一方强人。

  黄氏本就是枝繁叶茂、绵延千载的荆州巨族,近代以来,有黄香、黄琼、黄琬祖孙三代名士,两世太尉,其地位几乎可以与袁、杨之流高门相提并论。黄盖的先祖曾任南阳太守,开创了黄氏在荆南的主要支族。黄盖本人少年即为零陵郡吏、又举孝廉入仕,虽然此刻身为武陵太守的直属部曲不过五百,但一旦动员其家族遍及荆南的徒附宾客、故旧亲朋,可用之人何止数千?

  五溪蛮经历多年内乱之后,已经远无当年攻克武陵郡治的强盛,他们绝非黄盖的对手。

  但黄盖也不可能彻底制服五溪蛮。武陵以西的群山茂林,实在太过广阔,太过深险了。无数种落星罗棋布于其中,根本没有人能够将之连根拔起。

  败在黄盖之手的,只是群山边缘、初步接受汉化的一批部落罢了,这些部落一方面像汉人庄园主一样农耕开垦、招揽人力,另一方面则自恃其蛮夷身份,不纳赋税、不服管束……沙摩柯显然就是其中之一,甚至是其中势力特强的那一个。当这位部落首领经历了惨痛失败,又不愿意亡入深山巨壑、真正去做化外之民的时候,潜逃至吴侯势力范围以外的乐乡县,就成了一个很妥当的选择。

  只是,这人分明汉化极深,却又摆出一副无知无畏的莽撞架势,显然是想要籍此为自己谋取什么吧。此等作态,落在他人眼中未免有些好笑。

  “既然我是蛮王,就要扫平这些部落,才算名实相副,对不对?但有不愿臣服的,都是叛逆。我今天就是带领部下追击叛逆到这里……”沙摩柯指了指山下那座营地:“杀尽他们就回,不会与你们作战,也不会惹麻烦!”

  “这些是叛逆?”

  “不遵蛮王号令的,不是叛逆是什么?对不对?这一个月里,我已经杀了很多叛逆,接着还会继续杀。”沙摩柯站到雷远身边,挺起胸膛:“有我沙摩柯在此,保证此地再没有蛮人与汉人的冲突。玄德公的乐乡县一定是安定的!怎么样?”

  雷远顿时明白了。

  在接触到武陵太守黄盖的势力、进而认识到站在黄盖身后、具备更大力量的吴侯孙权以后,这个看起来雄心勃勃的蛮夷首领畏惧了,甚至可以说,他已然丧胆。所以他才会带领宗族来到乐乡。

  或许这沙摩柯下过功夫打听,知道玄德公的仁厚之名吧。又或许,他认为玄德公对荆蛮的手段会与黄盖有所不同?很显然,他虽然口口声声自称五溪蛮王,实则给自己打气的成分更多些,而他需要的不仅是落脚之处,还有玄德公的庇护。

  这沙摩柯所处的状态,倒和前些日子在灊山中彷徨失措的庐江雷氏相似,只不过沙摩柯所能够选择的道路更少些。如果此人果然有吹嘘的那些实力,那么雷远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可从此保障乐乡县西部广袤区域的安定了。

  然而,雷远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是玄德公任命的乐乡长。有我在,就足够保证乐乡县的安定。在这乐乡县里,不需要什么五溪蛮王。”

  “什……什么?”沙摩柯惊奇地瞪着雷远,猛地愣住了。

  第0127章 蛮王(三)

  沙摩柯自称五溪蛮王,固然狂妄,却也有其实力支撑。他本身的部落,确实是武陵郡蛮夷种落里数一数二的强者,即便去年遭到黄盖的打击,也能维持部落实力不堕,并有序迁徙至南郡。可他真没想到,来到南郡接触到的第一个汉人官员,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投效?对于这名强悍而粗野的蛮人来说,这样的拒绝,简直近乎于侮辱。

  沙摩柯是个情绪外露而起伏波动极其剧烈的人,几乎就在瞬间,他就紧握双拳,侧身瞪视着雷远,仿佛将会爆起伤人。

  雷远估计自己不会是沙摩柯的对手。他的体格虽经锻炼,到底还不够强健,适才短暂交战,这会儿整条左臂就已经酸痛得难以抬起。而沙摩柯……雷远瞄了眼他裸露在外的双臂上贲起似铁筋肉,想到蛮夷中的渠帅、头人,通常都是凭借武力角逐而出。此辈脑子不一定好使,身手必然是凶悍的。

  好在雷远没打算当真与沙摩柯冲突。

  眼看着将此人撩拨了一把,雷远悠悠然地继续道:“区区乐乡县,何足道哉?既然足下是五溪蛮王,我相信迟早会回到五溪,而不是困居在他乡别处。”

  即使在怒气冲冲的时候,沙摩柯也敏锐地体会到了雷远的语意。他满腔的怒火忽然间消失了,可心脏却没法平静下来,反而跳动得愈发快速;于是焦黄的脸色瞬间涨红,额头上几乎要沁出热汗。

  “什么?什么?你是说……”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有些期待地看看雷远,又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稳住情绪,大声问道:“你是说,你,或者玄德公,会支持我回到五溪?对不对?”

  雷远笑了起来,却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半句。

  沙摩柯心痒难耐,简直忍不住要揪住雷远的领子发问。

  他情不自禁地再度扭头回去,贪婪地看了看樊宏、李贞所着的铠甲,有些热切地道:“我要的很少,但是能为玄德公,嗯,也能为你做很多!这样的甲胄给我两百套,我就可以马上扫平佷山附近的部落,然后杀回五溪去。你想,那个黄盖的军队就是靠着刀剑和甲胄才能打胜仗,对不对?汉人的军队就是这样的,只仗着武器精利。我的部下们都是勇士,只要给我们武器和甲胄,我们就可以……”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激动,简直语无伦次。这话一出,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樊宏顿时冷哼一声。

  沙摩柯睨视了樊宏一眼,同样冷哼一声。

  随即他反应了过来,抬手挠了挠自己粗糙多须的下巴,又冲着雷远讪笑两下。他的汉话确实很流利,但蛮夷们直来直去惯了,要在这种场合进行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沟通,实在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沮丧地承认:

  “好吧,你们汉人也很厉害,我想过。你们会炼铁、会锻造,所以你们有坚硬的铠甲,有锋利的刀,对不对?我们简直什么都不会,所以没有甲胄,我们的武器和你们的刀剑相比,也像是铁片一样毫无价值。这上头,确实是你们汉人厉害,所以我们才会逃到佷山来!”

  他有些焦躁地看看自己的部下,又看看雷远的部下,忽又恼怒地嚷道:“可是,即便没有汉人的帮助,我还是五溪蛮王!”

  如沙摩柯这等荆蛮豪酋,汉化程度已经很深了,虽然保留着骨子里桀骜不驯的性格,却又因为现实的逼迫,不得不承认汉人的强大和先进。

  其实汉人与荆蛮之间,相差的又岂止是炼铁锻造的技术呢。一方是拥有发达生产力和成熟体制、辉煌文化的伟大民族,而另一方,只是刚刚脱离蒙昧的后来者罢了,差距是全方位的。这其中的道理,当然不是蛮族渠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