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作品:《汉鼎余烟精校版

年董卓乱政,遂使关东群雄并起。陈王刘宠屯兵阳夏,是各路诸侯争取的对象;袁公路也一度遣人结好陈王。当时庐江雷氏家主雷薄是袁术麾下大将,适逢其弟雷绪丧妻,于是为之迎娶了陈王的同族小娘,育得一子,便是小郎君了。不料数年以后,袁公路又与陈王交恶,遣刺客暗杀了陈王。”

  丁奉恍然大悟:“这一来,那位刘氏夫人难免有些郁闷。”

  “岂止郁闷,刘氏夫人为此与丈夫颇多抵牾。后来事情闹大了,连带小郎君也受牵连,母子二人都被勒令遣出。刘氏夫人不久病故。可笑的是,刘氏夫人刚病逝,眼看袁公路势力衰微,庐江雷氏为首的豪族联盟又和袁公路闹翻了,双方在江淮连番恶战,死伤无数。”

  丁立想了想,继续道:“这段时间里,小郎君在山间结庐守孝,据说其间久病,发病时整日里喃喃自语,情形有些古怪,显然是伤情过甚的关系。父子两人重新见面,已经时隔数年。因为此前的冲突,恐怕父亲没把儿子当儿子,做儿子的,也未必把父亲放在眼里……”

  “真是复杂。”丁奉叹道。

  “归根到底,庐江雷氏也不过是地方土豪罢了,只能被真正的世家高门摆弄。而袁术其人行事乖谬悖理,以部下小将与陈王族女联姻,这难道不是对汉室的羞辱?怎么可能有什么好结果?”丁立摇了摇头,再往深处讨论,便非他一个曲长所能知晓了:“好在,眼下我们只要认准小郎君,其它与我们无关。”

  “是。身为武人,只要用好手中的刀剑。勾心斗角的事,我们就不费这脑子了。”丁奉重重点头。

  丁立诧异地看看丁奉。他想教这小子懂得一点选边站队的秘诀,没想到丁奉的理解竟然南辕北辙。正想骂几句,却见丁奉皱起了眉头,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

  “想什么呢?”丁立啪地拍了他一下。

  丁奉有些担心地往身旁瞥了两眼,小声道:“在这乱世存身,归根到底,还是得靠手中的刀剑啊。小郎君的谋划再怎么厉害,如果我们此番敌不过曹军,还不是万事皆休?”

  听得此言,丁立的心头一紧,忽然感觉天色也骤然黯淡了。这两年来,丁立在军务上已经越来越依赖这个从弟的判断,他很清楚,丁奉对征战搏杀确有特殊的天赋。

  他向丁奉靠近些,郑重地问道:“怎么说?你觉得……哪怕据守如此险要的擂鼓尖台地,也敌不过曹军?”

  “兄长,此刻我们虽有一千余众,可大部分都是奔逃至此的败卒。他们当日殊死作战,是因为有小将军身先士卒激励士气。现在小将军不在了,他们还剩下几成斗志?再者,短短几日工夫里,他们还先后被梅乾和小郎君两度拆分整顿,以至于什伍之内的同袍都难称熟悉。上阵的时候,他们能够同进退共生死吗?现在小郎君看似权柄大张,可并无扎实的根基。我担心,能够为他决死拼搏的,始终只是最初随他支援的两三百人!”

  丁奉举手比划着示意:“如今这两三百人还大都被提拔成了什长伍长,散布到了千余人之中,再也没法集中使用。”

  丁立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而且,哪怕这两三百人尚在……今日早晨我们也没能抵住曹军啊。”

  兄弟两人随即想到了张辽的骁勇无匹。他们还记得早晨的战况,即便是小将军与之对抗,其实也应付得非常艰难。当这样的猛士率领如狼似虎的曹军冲杀向前,轻而易举收割将士们的性命和士气时,眼下这临时纠合起的一千多人,真的能前仆后继地坚持到底吗?

  丁立有些难以压抑心中的畏惧,他看看身旁的丁奉,就连这勇敢好斗的年轻人,神情中也流露出一丝茫然。

  小将军不在了,只能指望小郎君。可是小郎君真的有办法吗?真的靠得住吗?

  就在两人犹疑的当口,身后的台地忽然暴出震天的喊叫,那是数十数百人在齐声呼啸,声浪在岩壁间仿佛折射,激起轰隆隆的回响。苍茫群山之中,无数禽鸟被这怒吼所惊动,振翅而起,久久不敢下落。

  两人被这巨响所慑,连忙扭头回望,动作猛得连颈椎骨都格格响了起来。

  天色已经变得浓黑了,两人竭力探看,只见台地深处燃起了几处赤红的篝火,那火焰跃动着,映照出士卒们激愤的神情。也不知听到了什么言语,士卒中的许多人忽然跳了起来,奋臂攘袖地再次高呼。随即,有更多人响应了他们,黑压压的人群像大海波涛那样起伏着,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怒潮般汹涌的吼声,声势几乎震天动地!

  毫无疑问,这是军心已然凝聚的表现!这是所有将士们愿意、甚至期待着决死而战的表现!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丁立凝视着这场面,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第0059章 夜宴

  雷脩带队从六安城中撤离的时候,随身只携带了少量干粮。倒是梅乾在这上头更加注意些,一直都保有足够的储备。当他退至擂鼓尖台地以后,又从经过此地的流民队伍手中强制征用了相当数量的粮秣,存放在台地后方几个临时营建的库房里。

  邓铜、贺松等人整顿部伍告一段落以后,雷远便令郭竟打开库房,给所有将士们加一餐。倒不是说要靠加一顿饭来收买人心,实在是因为曹军步步迫近,明日必然将要苦战,只怕将士们难有安心吃饭的机会。

  丁立和陈夏的部属们要防备曹军,他们自行组织分批开伙。其他的将士们便聚在台地中央,由各自的曲长、都伯自上而下划分区域,每什各自起灶。自古以来,军中都是每十人使用一灶,什长要管理本什用来煮粥的陶制锅罐器具,安排起灶、生火、烹煮食物,进而还要负责分餐……这是军队中最基层、也是最重要的权力之一,什长的权威也往往由此而来。什长起灶的时候,每个什还要另外派出几个人,往山道后方去汲水和捡拾柴禾。

  吃的东西其实很是简陋,不外乎小米、麦屑、杂豆之类混在一起,煮成半干不湿的一锅。郭竟还找出几袋桑葚干来,几个曲长们将之分了分,每什分到一捧,倒进锅里一并煮了,权当调味。

  士卒们有的拿出盘子,有的拿出切开的葫芦,有人用装水的皮袋,也有人用头盔各自盛了,呼噜噜地大吃。

  雷远和樊宏、樊丰、傅恩、李贞等人背靠着一座箭楼围坐在一起。由于侧面有片斜出的岩崖遮蔽住了山风,他们很容易就点起了火,傅恩负责煮了一大锅粥。这种时候,即便是首领也没什么特殊待遇可言,雷远享用的粥比其他士卒们浓稠些,仅此而已。

  粥里混了很多沙子,而豆子又很难煮透,嚼起来满嘴的沙沙作响。雷远并非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然而说句实话,难以下咽。

  眼看雷远面露难色,樊丰邀功也似地从背后取出个黑色小瓮来:“小郎君,尝尝这个。”

  雷远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个酱瓿。

  瓿里传出的气味……像是沤烂的草根再混合腐肉一起搅拌腌制的结果,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雷远下意识地一把按住瓿口,举得稍微远些:“这里头是什么?”

  “是酱啊!”樊丰满脸得意:“从库藏里搜出的好东西!就只有这一瓿!”

  “肉酱……是鼋肉,或者狗肉酱吧?”樊宏看看自己弟弟,问了句。

  傅恩凑过来闻了闻:“应该还加了芥子。”

  这对于樊氏兄弟来说,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