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

  赵昊着实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四品大员说跪就跪。

  便见那周祭酒竟呜呜的哭泣起来道:“老夫四十一岁才中进士,侥幸选馆不容易啊,如今又是事业上升期,我这官当的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收礼。靠着监生们日常的孝敬,勉强维持体面而已。就是把家里掏空,能拿出千把两银子到头了。”

  “赵公子啊,我什么都答应你,千万不要将我和魏国公的事情捅出去,不然我就彻底完蛋了……”

  周祭酒会吓得跪在地上,不是担心与秦淮名妓的风流韵事传出,而是害怕和魏国公徐鹏举的勾当泄露。

  前者只能稍损其风评,甚至都影响不到他的仕途。毕竟在大众眼中,南京官员莳花遛鸟才是主业,逛秦淮河、与名妓唱酬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后一件事——可就犯了文武勾结的大忌讳了!当年首辅夏言,便是被严嵩,扣上‘内臣勾结边将’罪名杀头的。堂堂首辅尚且要落个身首异处,他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而且还是南京的,哪承受得了这样的罪名?

  魏国公徐鹏举虽然不是边将,但作为金陵勋贵之首,常年担任南京守备,身份自然十分敏感。

  真要把这事儿捅出去,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姓周的了。

  周祭酒万万没想到,自己每次和邵芳见面都万分小心,甚至从不直接接触魏国公,竟然还是被一个住在蔡家巷的毛头小子,如同亲见一般!

  换了谁,都会被吓破了胆。

  第一百零四章 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

  堂屋里,赵守正和刘员外都在支愣着耳朵,听着西屋里的动静。但厚实的木门隔音不错,两人只能听到周祭酒隐隐的啜泣声。

  ‘什么情况?’赵守正瞪大眼,心说:‘莫非我儿打了周祭酒,那可如何是好?’

  民殴官什么罪,他可是很清楚的。

  刘员外更是面如土色,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透,一个区区十四五岁的孩子,怎么能把一位四品大员整哭。

  ……

  西屋里,赵昊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跪在面前苦苦哀求的周祭酒。

  “就准你周大人乘人之危,却不许我出手反击?”

  “赵公子,你误会了,其实本官原本不愿上门的。”周祭酒忙解释道:“之前我不敢认这门亲事,是因为高新郑。如今姓高的既已下野,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本打算修书与赵老大人致歉,看看能不能重归于好的。但那姓刘的一个劲儿在后头撺掇我,说就算高新郑下野,令祖也不可能起复了。还说令祖如何记仇,女儿嫁过来又是另一个钱氏……我真是信了他的鬼。”

  “你是说,都是姓刘的在撺掇?”赵昊手指在桌上轻扣。

  “听说他又攀上了高枝,这才着急要跟你家退婚的。”周祭酒忙答道。

  “哦?”赵昊心下一动,但他追问时,周祭酒却也不知详情,显然刘员外在此事上守口如瓶。

  赵昊也只好先作罢,回头说道:

  “既然你拿不出钱,就帮忙办事吧。”

  “是是是。”周祭酒看到了希望,忙点头如捣蒜道:“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我爹参加乡试……”

  “包在本官身上!我直接举荐他,无需参加录科!”周祭酒马上道。

  “还有个叫范大同的……”

  “没问题,一并举荐。”周祭酒忙表态道。

  “那样不好看,让他顺利通过录科便成。”赵昊考虑的周全,范大同素来不学无术,如果被举荐的话,定会引起很大争议,那样会连累父亲的。

  天大地大,父亲的举业最大,送人情也要以不影响赵守正为前提。

  “还有。”赵昊看看他道:“你帮我弄个监生资格,没难度吧?”

  “不难不难,不过要等到秋闱之后。”周祭酒忙道:“不是本官有意拖延,是朝廷为了避免有人走捷径,都是在秋闱后才开口子的。”

  “行吧。”反正赵昊又没打算去考秋闱,只是想弄副监生的冠带,好有个起码的体面而已。

  这跟地主老财捐员外,其实就是一回事儿。

  孰料周祭酒唯恐他不满意,又主动道:“国子监会特许白身大儒坐监,省了公子向户部捐银。”

  “儒士?”赵昊眼前一亮。

  “不一样的。但也这要比例监体面的多,当然名额十分有限。”周祭酒摇摇头,打包票道:“我会帮赵公子办妥的。”

  赵昊本打算再敲点竹杠,可一个国子监祭酒,能办的事儿就这些,还不如个七品知县来的实惠。

  “暂时就这样吧,以后想到再说。”他也只好意犹未尽道:“把庚帖给我。”

  周祭酒本就是来退婚的,庚帖自然收在袖中,闻言马上掏出个信封,双手奉到赵昊面前。

  赵昊打开信封一开,跟上次一样,里头除了赵守正的庚帖,还有一张五百两的会票,估计还是上次那张。

  赵昊已非吴下阿蒙,知道有身份的人,尤其是官员,是不会常常光顾钱庄的。他们会让信赖的仆人开个户头,日常的银钱往来都以下人的名义进出,这样可以从各种意义上省去很多麻烦。

  好比今天,那提出来的两千两银子,赵昊便直接存到了高武户头上……

  “小气巴拉的。”赵昊如今身家超过四万两,哪看得上区区五百两。

  不过蚊子腿也是肉,他当然不会再退回去了。

  “成了,出去吧。”赵昊收起庚帖施施然起身。

  “赵公子放过我了?”周祭酒巴巴望着赵昊。

  “看你表现喽。”赵昊却不负责任道。

  “是是……”周祭酒忙点头哈腰起身,哪还有什么清流大员的气度?他朝赵昊伸手道:“赵公子,小女的庚帖,是不是也……”

  “等会跟我爹要吧。”赵昊说着打开了房门。

  ……

  出来厅堂,周祭酒又神奇的恢复了四品大员的沉稳,只是膝盖位置两团淡淡的灰迹,还有通红的眼珠,让人很难不去联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赵昊朝赵守正抱拳禀报道:“大司成方才苦口婆心一顿劝说,孩儿已经意识到不该一味固执,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还是同意退婚吧。”

  周祭酒也拢须强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赵守正愣一下,见赵昊朝自己挤挤眼,便没再说什么,回东屋拿出了两份庚帖,交在儿子手中。

  赵昊便将周家那张递还给了周祭酒,又作势要将另一张递给刘员外。

  刘员外伸手却捞了个空。

  “钱呢?”赵昊把手一抽,又恢复了倨傲的模样。“一万两银子,一个子也不能少。”

  比起周祭酒来,这厮更加可恶。

  “你不是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吗?”刘员外被搞糊涂了,指指周祭酒。“为何跟他退,不跟我退?”

  赵昊便笑道:“大司成已经打了欠条,答应回头慢慢凑钱,对吧?”

  “对对对。”周祭酒哪里敢不配合?忙点头连连道:“本官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只能慢慢凑了,不过刘员外身家百万,这点钱肯定难不倒他。”

  “嗯?”刘员外闻言一愣,不知周祭酒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