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

接自己手里的肉干,心中不禁有些不满道:‘这老师有些憨憨,切莫把我儿带成小憨憨……’

  赵昊被晾在后头,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好尴尬的轻咳一声道:“先生在上,学生给你磕头了。”

  说着他一撩衣袍下摆,就要给赵锦跪下。

  “慢着!”赵锦却像被蝎子蛰到屁股一般,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扶住正待屈膝的赵昊,沉声问道:

  “敢问令祖父名讳中,可有个立字?”

  “咦,赵公如何得知?”没待赵昊回答,赵守正便好奇问道:“家父讳上立下本,可不正有一个立字。”

  “你们是大宋太祖的后裔?”赵锦追问道。

  “那是自然!”赵守正双手向北一拱,一脸自豪的昂首道:“吾乃大宋太祖二十六世孙!”

  “呃,这师,拜不成了……”赵锦略显尴尬的将那帖子,双手奉还给赵守正。

  场中鸦雀无声,众人呆若木鸡。

  赵昊也摸不清头脑,心中暗叫道,莫非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这冷灶要烧不成了?

  下一幕,却把他惊呆了,也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赵锦双手捋顺了衣袖,推金山倒玉柱,便跪在了赵守正面前。

  “呃,赵公这是作甚?”一片哗然声中,赵守正忙双手去扶赵锦,想要把他拉起来。

  赵锦却坚决的很,给赵守正重重磕了个头,口中高声道:“侄儿,大宋太祖二十七世孙赵锦,拜见叔父!”

  “什么?”

  “什么什么?”

  众人议论声中,赵昊使劲眨着眼睛看赵锦,没想到这老丈居然跟自己同辈,怪不得不敢当自己老师了呢。

  “那你是燕王系还是秦王系?”赵守正却在那里锱铢必究起来,天下姓赵的源远流长,可不是谁都能跟大宋皇族扯上关系的。

  燕王不是指朱棣,而是赵德昭。魏王则是赵德芳,这是赵匡胤留下的两支。

  “燕王一系。”赵锦说着,又进一步道:“南平公花园赵。”

  “哦?越说越近了。”赵守正惊喜道:“我们也是花园赵。那咱们的辈分字,都该是‘立守曰士成’才对,你为何是金帛之锦?”

  赵锦便用指头在地上写了个帛字,然后擦掉上头的一撇,下头的巾字。

  剩下的可不就是一个‘曰’字吗?

  “藏得可够深的。”赵守正这才点点头,生受了这位五十多岁老侄子的大礼。

  然后赵昊又在赵守正的命令下,向赵锦行同辈礼。

  赵锦也作揖还礼,口称‘贤弟’,脸上古板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亲切。

  赵昊这才恍然,怪不得那天,自己跟赵锦套近乎,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大家五百年前是一家之类时,人家根本不接自己的茬。

  说白了,你也配姓赵?

  现在见他果然配姓赵,赵锦自然也就没了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拉着他的手,亲热的说什么‘昆仲间要常走动’、‘手足之情不可废’之类,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的话。

  赵昊只觉匪夷所思,这他喵的都过了多少代?还能算得上兄弟吗?

  不过,这冷灶,似乎也算是烧起来了……吧?

  第六十章 一家人当然要齐齐整整

  待到他们叔侄兄弟认完亲,一众街坊这才问老甲长道:“这下不拜师了,还有席面吃吗?”

  “有,当然有了!”老甲长看看赵昊,便见赵昊亲热的拉着老哥哥的手,对众人笑道:“今日我们手足团聚,更要好好庆祝一番!”

  “听到了没,”老甲长便对众人笑道:“都去王富贵家吃酒席吧。”

  众人这才放心欢呼起来,簇拥赵家三人往街上走去。

  王富贵开着蔡家巷唯一的饭馆,赵昊家的席面,从前都是从他那里叫的。

  赵昊包了整个饭馆,请蔡家巷所有街坊吃酒。小小的馆子里只有八九张方桌而已,王富贵还是现去借了十几张桌子,在大街上一溜摆开,这才让所有街坊都坐下。

  酒菜流水般的端上来,每个桌上都摆了十个大海碗,各满盛着猪头肉、炖鸡、红烧鲤鱼、盐水鸭、以及肚、肺、肝、肠之类……都不算值钱,但胜在量大便宜。至于味道嘛,也就比方德的早点强上那么一丢丢。

  不过对蔡家巷的老百姓来说,能去王富贵的饭馆吃顿饭,也已经是极大的享受了。

  待到请赵相公父子和老甲长各领一杯酒,街坊们便迫不及地的大吃大喝起来。不一会儿,桌上地上就满是鸡骨头、鸭翅膀、鱼刺了……

  范大同一边抱着半边猪头啃,一边对那来敬酒的王富贵道:“你这猪头卤得什么玩意,是人吃的吗?”

  王富贵暗骂一声,就你吃得欢。但见他与赵守正父子同桌,自然不敢得罪,只好尴尬的赔着笑,敬完酒便逃之夭夭了。

  “人家说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赵守正白了范大同一眼道:“你这还没搁下碗呢,就骂开娘了。”

  “反正你家酒楼一开,这就是死敌了,还怕得罪他不成?”范大同不以为意的抓了把花生米,狠狠塞进口中,没形象的大嚼起来。

  几位酒楼股东闻言,却不以为然的相视而笑。按照话本的说法,区区王富贵,不过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赵昊今天也顾不上跟范大同一般见识了,他拉着赵锦的手,左一个老哥哥这些年受苦了,右一个兄长日后有我,可无忧无虑。街坊邻居们看了这一幕,都没口子称赞,赵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重情重义啊!

  赵昊能不抓紧给赵锦灌迷魂汤吗?

  好好的拜师结果拜成了兄弟,他还是担心赵锦心里拗不过这个弯,万一提出要退股怎么办?且不说烧冷灶的问题,单单这‘味极鲜’酒楼,没了即将起复的御史大人罩着,在这满地权贵的南京城里,就是开起来也守不住哇!

  好在赵锦似乎比他,还看重这份淡出鸟的血缘,一会儿向小叔叔敬酒,一会儿跟小老弟碰杯,说说笑笑,如鱼得水的样子,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

  “哥哥,我看你住处甚是破旧,”赵昊便试探问道:“不如搬来与我父子同住,也好方便照料。”

  “这,怕是不便吧。”赵锦颇为矛盾,他独居多年,一来渴望亲情,二来有人照顾自然求之不得。但毕竟才刚认的亲,马上就住人家里,脸面上说不过去。

  “有什么不便的?!”赵守正今天被老侄子、老甲长并一众街坊,捧得飘飘然十分膨胀,闻言打着酒嗝道:“明天就搬过去,一家人嘛,当然齐齐整整了!”

  说着他瞪一眼赵锦道:“叔叔的话也不听了?”

  “那侄儿便从命了……”赵锦心说,得了,就坡下驴吧。

  一桌酒席吃到日头西斜才散去,高武和范大同搀着又喝醉的赵守正回去睡觉。赵锦和余甲长父子回去收拾行李,其余人也各回各家。

  高老汉去找王富贵会了账,二十来桌酒席一共花去了十两银子……

  等他向赵昊报账时,未免感到肉痛。

  “才十两银子?”赵昊却吃了一惊。“上了那么多菜,喝了那么多酒,才花了这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