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雪浪却像被雷劈了一般,喃喃重复着赵昊方才那随口说出的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雪浪情不自禁,再度泪流满面,站在那里呆呆望着满天的繁星。
喧嚣的风儿将他的袈裟吹得轻轻舞动……
高家父子好奇的看着这个呆滞的和尚。
“刚才少爷说了什么,让他一下子着了魔?”高老汉奇怪的摸着下巴道:“人参弱智如出剑?未曾听过有这样一柄剑。”
高武摇摇头,自不答话。
那厢间,赵昊在堂屋里气得直跺脚。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我要这名声有何用?放在你身上才有用啊!”
他想掀桌子,但又实在舍不得这一桌丰盛的菜肴,便改变主意,拿起筷子大吃起来,化悲愤为食欲。
直到赵昊撑得再也吃不下去,雪浪才从震撼中清醒过来,走进堂屋朝他合十道:“感谢施主创造出‘人生若只如初见’,‘最是人间留不住’……能听到这两句词,小僧死而无憾。”
“你死不死与我何干?”赵昊心情不好,看都不想看他:“词不是我填的,别把人命算在本公子头上。”
“那请问公子,是何人所作?”雪浪忙追问道。
“我忘了从哪听来的了。”赵昊没好气地答道:“好像一个姓王,一个姓……管他姓什么了。”
雪浪却摇头不信道:“小僧虽是方外之人,但自幼爱诗成痴,可谓览遍天下诗词。却从见过那首《蝶恋花》,就连方才那首疑似《木兰花令》,虽然只有一句,但小僧绝对相信,非前人所做。”
赵昊翻翻白眼道:“出家人不可打诳语,须知学海无涯,你没看到就敢说没有?”
“受教。”雪浪双掌合十,淡淡一笑道:“不过我华严宗不同禅宗,我们专讲大道理,每日打出的诳语不知几何。”
顿一顿,他方笃定道:“总之这样光耀千古的名句,是掩藏不住的。”
赵昊见自己居然辩不过这和尚,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说不是我作的,就不是我作的。”
雪浪紧追不舍,在后头苦口婆心地劝道:“施主,你就认了吧。我大明诗坛式微两百年,正需要施主这样的天纵奇才来拯救哇。”
“神经病!”
赵昊朝他竖了根中指,关上了今天下午刚安好的西间房门。
雪浪在外头砰砰的敲门,连声哀求道:“施主,你不能如此狠心,如此自私啊!怎能弃我大明诗坛于不顾?让国朝诗人为历朝历代所耻笑啊……”
赵昊躺在床上捂着耳朵,高声喊道:“高武,你聋了吗?还不把这厮给我撵出去!”
高武早就在一边了,但这和尚是老爷带回来的,他一时间也不敢乱来。
现在听到公子的命令,高武便伸手一拨拉,雪浪便如陀螺一般转过身来。
高武指着门口,半晌憋出个字来。
“滚!”
“你就是打死小僧,小僧也不走!”那雪浪却横下心来,抱住案台的一条腿,闭目盘膝而坐。
“……”高武捏着醋钵大的拳头,就要朝那光头砸去。
却忽然感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他停住动作转头一看。
见是方文在拽自己的袖子,高武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和尚得罪不得……”方文小声提醒他一句,把高武拉出堂屋,将白日所见所闻告诉他父子。
“哎呀,看来真不能动粗,不然会给老爷公子惹麻烦的……”高老汉听说雪浪有那么大影响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我看他也没什么恶意,就由他去吧,总不至于在咱家过夜吧?”
高武瘪瘪嘴,终究没再进堂屋。
……
西屋里,赵昊听着外头没了动静,以为那秃驴终于走了。谁知起身开门一看,这厮居然盘膝坐在地上,大有跟他耗下去的决心。
赵昊不禁一阵哭笑不得,自己怎么老遇上这种没皮没脸的货色?莫非真是物以类聚?
“施主一天不承认,小僧就一天不走。”雪浪听到开门声,右眼睁开一条缝。
“自便自便!”赵昊猛地一关门,进屋睡觉去了。
谁知他关门的气流,吹起了搁在长案上的那摞纸。
那几张稿纸正好落在了雪浪的光头上,雪浪随手揭下,定睛一看,彻底石化当场。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独起凭栏对晓风,满溪春水小桥东。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更鼓声中,雪浪拍打着赵昊卧室的门,涕泪横流的哭喊着:
“赵施主……不,赵宗师,还说你不会作诗?这五首上上之品,总不会也是旁人做得了吧?!”
第五十三章 急公好义雪浪僧
赵昊将脑袋埋进被窝里,任凭雪浪在外头如何拍门叫嚷,都坚决不应声。
直到赵守正半夜回来,好劝歹劝,才将声嘶力竭的雪浪劝出了屋。
雪浪一边被高家父子架着往外走,还一边对着西屋高喊道:
“赵施主,贫僧知道你不好虚名,真乃魏晋风度!但为大明诗坛计,贫僧绝不允许你如此低调!我发誓要替你扬名,让你名满金陵,不,名满整个大明!”
赵昊在被窝里泪流满面,唉声叹气道:“和尚啊和尚,你以为我不想出名吗?实在是只会抄诗,不会作诗。万一哪天需要命题赋诗,或者给谁点评指正,我不立马露馅?”
抄诗他不怕,他怕的是抄到最后成为笑话,所以打定主意,绝对不承认是自己所作……至少在学会作诗之前,绝对不能认这笔账。
至于将来,真学会了作诗,谁不认谁是孙子!
等到送走了雪浪,赵守正走到西间门外,隔着门歉意道:“这次为父擅作主张,又给儿子添了大麻烦……”
赵昊实在不想继续魔音灌耳,便装作睡熟,打起了呼噜。
“唉,看把这孩子累得,都开始打鼾了……”赵守正心疼的摇摇头,蹑手蹑脚回屋去了。
……
每当夜色降临,那座矗立在雨花台旁的大报恩寺塔,便通体熠熠生辉,透射出七彩琉璃样的宝光,在这夜色中神圣无比,甚至掩盖了天上的明月清辉。
这座九层八面的琉璃宝塔上,每一面都开设两扇窗户,共计一百四十四扇,窗罩皆用磨制得极薄的蚌壳制成,名曰‘明瓦’,有着极佳的透光性。
塔内有一百名僧人轮流值班,负责在入暮时点燃每扇窗后的油灯,然后添油、剪芯,擦拭明瓦。为确保夜夜塔灯通明,每盏油灯每夜所需的灯油为六两四钱,整个琉璃塔每月所耗用的灯油总量为一千五百三十斤。
雪浪静静站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