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


  却险些和来人撞个满怀。

  赵家出事儿之后,便一直门可罗雀,没想到今日竟有两位客人,一大早就前来登门。

  “哎呀,居然是岳丈和亲家联袂而至,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赵守正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心说这下省得登门求人了。

  赵昊却是头一回见这两位,只见其中一个身材干瘦,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看上去比赵立本年纪还大,应该是父亲的未来岳丈,堂堂国子监祭酒周大人了。

  那另一位四十来岁,保养得宜、身材庞大的富家翁模样的,自然便是自己未来的岳丈,苏州洞庭商会副会长刘员外了。

  所谓有求于人必低声下气,赵昊乖乖跟着父亲向二位岳丈行了礼。

  两人的轿子都远远停在街口,甚至没带随从,似乎不想让人看到。

  他们有些尴尬的笑笑,刘员外便道:“进去说话。”

  “好。”赵守正父子忙让开去路,客客气气将二人迎进了家门。

  ……

  后罩房。

  赵立本还倚在墙根下晒太阳呢。

  看到儿子将两位亲家迎进来,他慢吞吞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道:“屋里没地方坐,就在天井里晒晒太阳吧。”

  “好说好说,今日难得艳阳天。”周祭酒朝着赵立本拱拱手道:“老大人受苦了。”

  刘员外是晚辈,又不是官,自然一切以周祭酒为主了。

  这时,赵昊和赵显搬了两条脏兮兮的长凳,还有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方桌,摆在了天井里。赵守正又找了块砖头,垫在桌腿下,桌面上这才能搁得住东西。

  周祭酒和刘员外硬着头皮,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赵守业端上茶壶,斟到茶杯里的却是清水。

  赵立本淡淡笑道:“让二位亲家见笑了。”

  “老大人哪里话,谁还没个三灾八难?”周祭酒摆手笑笑,表示无妨。

  “不错。世伯且宽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大家帮衬帮衬,总能捱过去的。”刘员外也从旁安慰道。

  “有二位这话,老夫欣慰至极。”赵立本笑呵呵坐在另一条长凳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还习惯性的闭目品啧起来。

  双方没有营养的寒暄几句,周祭酒便从袖中掏出个信封来,递到赵立本的面前。

  “老大人马上就要回乡了,略备程仪,聊表心意。”

  刘员外也赶紧掏出个一模一样的信封来,同样递到赵立本面前。

  赵立本看看二人,又看看那两个信封。伸出手指挑开一个信封的封口,一张五百两的会票便露了出来。

  立在赵立本身后的赵家兄弟,见状眼前一亮。那可不是一文不值的宝钞,而是徽商内部兑付的会票——那可是不打折扣,实实在在的五百两银子啊!

  赵守正给儿子一个得意的眼色,似乎在说:‘看看,软饭双吃,硬是要得吧?’

  赵昊也不禁连连点头。他看得真切,老爷子开的是周祭酒的信封,自己岳父那份只会更多不少。

  赵守业父子也很开心。一家人又没分家,锅里有肉,总能分他们一勺。

  欣喜之余,赵守业不禁替儿子惋惜,暗道:‘可惜我那死鬼亲家没留下什么家产,竟害我儿没口软饭吃去。’

  且不提赵家四口人没出息的样子,只见赵立本神情变得阴沉,根本没有半分喜色。

  他手指一捻,便从会票下抽出一张红纸来,上头写着赵守正的年庚!

  “这是什么意思?”赵立本冷笑一声,赵家四人也全都呆在那里。

  那庚帖是定亲时,赵家交给周家的信物。现在却重新出现在赵家,总不可能是不小心夹带的吧?

  赵昊苦笑着看一眼赵守正,不是说你岳父有节操吗?他的节操到底去了哪里?

  至于另一个信封,连看都不用看,当堂堂国子监祭酒都要退婚时,姓刘的一个商人要是靠得住,老母猪都能上树!

  见已是图穷匕见,周祭酒和刘员外也没什么好隐藏了。

  便见周祭酒朝刘员外递给眼色,意思是,我已经开了头炮,这下该你了。

  “老大人见谅。”刘员外干咳一声,闷声道:“此去休宁路途崎岖遥远,小女体弱多病,恐怕难以跟随……”

  却听赵守正忽然说道:“亲家放心,我父子已经打定主意留在南京了,实在不行,去苏州成亲也没问题。”

  “呃……”

  没想到赵守正一个读书人,居然如此豁得出去,刘员外登时没法接话了,只好瞠目结舌坐在那里。

  赵昊险些背过气去,去苏州成亲?那不成赘婿了吗?香蕉你个芭拉,还要不要点脸啊!

  第九章 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后罩房前,气氛尴尬至极。

  赵立本宦海浮沉几十年,早就修炼成精,自然不会像儿孙那般幼稚。

  早先赵昊父子出门时,他就没抱什么希望。老爷子深知自己给儿孙定下的两门婚事,是因利而成的。如今他惨遭罢黜,终生再无起复的可能,人家自然也没道理跟他老赵家共患难了。只是这些话说出来,着实让人败兴,是以赵立本没有开口阻拦。

  何况凡事有个万一,万一要是讨来银子,岂不是美滋滋?

  可赵立本一看到,这彼此并不熟悉的两人,居然一早联袂而至,便知道彻底没好事儿了。

  他黑着脸抱着手臂,目光冰冷的看着周刘二人。

  前三品大员的凝视,自然颇有威压。何况二人还自知理亏,这时候刘员外已经说不上话了,只求周祭酒能顶住。

  周祭酒毕竟是翰林出身,经过世面的,尚能在赵立本的逼视下谈吐如常。

  “哎呀,老大人。实话实说吧,高新郑是帝师,新君视为倚仗,动根指头都能碾死我们,还请老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吧。”

  “祭酒说笑了。”赵立本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逗起周祭酒道:“老夫如今草民一个,何德何能放你们一马?”

  “唉,老大人明知故问……”周祭酒知道,赵立本是逼他亲口说出,那两个羞耻的字眼来。他张了好几次口,却都说不出来。

  “自然是……退婚了。”刘员外却没翰林清流的臭毛病,替周祭酒说出了口。

  “退婚?”赵立本冷哼一声,对二人哂笑道:“老夫前脚回家,你们后脚就跟来退婚?”

  “实在是情非得已,万望老大人成全。”刘员外朝他拱拱手,腮帮子一阵哆嗦道:“如此,晚辈愿再奉送程仪五百两……”

  赵立本本来还保持着前任大员的矜持,听到刘员外的话,忽然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

  “当初你这死胖子又是请客又是送礼,费尽心机,苦苦央求老夫,我才勉强答应了婚事。现在见我失势,就要退婚,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可耻!可恶!可恨!”

  “……”赵昊也暗暗白了刘员外一眼,没想到这百万身家的死胖子,居然还是个吝啬鬼。

  其实,五百两银子一点都不少,能顶后世好几十万元了。当然,比起刘员外的身家来,确实是九牛一毛。

  ……

  刘员外被赵立本骂的狗血喷头,却又偏偏无法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