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品:《小阁老精校版

嗅,点头道:“咸香咸香的……”

  他说着忽然脸色一变道:“爹,你又没洗脚?”

  “滚!”赵守业一脚把赵显踹下床去,说完却情不自禁的搬起脚丫子,闻了闻。

  “呕……”赵守业不由一阵干呕。

  ……

  赵昊父子房间。

  两人沉默良久,就在赵守正以为儿子终于睡着时,忽听儿子幽幽问道:

  “清流很穷吧?”

  “呃……”赵守正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道:“哦,你是说我那未来岳丈啊?”

  “嗯。”赵昊应一声。

  “旁人穷,他穷不了。那南京国子监祭酒可肥差啊!每年光想要捐监的,就不知成百上千。还有那些等候铨选十几年的老监生,也得求着他给个上等考语,你说他能没油水么?”

  一提这茬,赵守正也不睡觉了,盘腿坐起来,眉飞色舞道:“而且老泰山再进一步,就能升礼部的侍郎,那可是一只脚迈进了内阁!正所谓‘背靠青山有柴烧’,说不定咱们赵家都能跟着翻身呢。”

  说完,他才回过神来,奇怪的看着儿子道:“汝问这作甚?”

  “老爷子不是让我们给答复吗?”赵昊轻声答道:“是走还是留。”

  “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为父是无所谓的,汝想留咱们就留,汝想走咱们就走。”赵守正洒脱的,或者说不负责任的,将决定权交给了儿子。

  “好吧……”赵昊苦笑着点点头,摊上这么个爹,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是跟大伯家一样留在南京,不回休宁老家的。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深感和大伯尿不到一壶里,势必要分开住才能两相安。所以他才会认真的考虑起之前,父亲软饭双吃的提案来。

  “不管走还是留,总得想好了章程,乱了章法就难翻身了。”赵昊说着,也坐起身来定定看着赵守正。

  “嗯,甚是有理!”赵守正欣慰的眼圈微红,拍着儿子的肩膀道:“怪不得先贤云‘疾风知劲草’呢,不遭事儿还看不出我儿已经长大了呢。”说着他用袖子擦擦眼角,问赵昊道:

  “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今年是乡试之年吧?”这几天盘算下来,赵昊心里已经有了定计。

  “不错,今年是大比之年,有秋闱的。”赵守正点点头。

  “父亲是南京国子监的监生吧?”赵昊又问道。

  “是啊,你的意思是?”赵守正有些明白了。

  “不如我们也留下来,试试运气吧。”赵昊话说的轻飘飘,语气却斩钉截铁。

  范进中举的故事谁都知道,只要能中了举人,个人和家族的命运就会翻天覆地,一举反转!

  若是赵守正也考中个举人,他岂不又可以坐享富贵了?

  却听赵守正苦笑一声,幽幽说道:“哎呀,儿啊,不是为父自夸,对落第这件事,吾是很有信心的。”

  顿一顿,他意兴阑珊道:“从嘉靖三十一年起,为父已经五次落第了……我看咱们是另寻出路吧。”

  赵昊却坚持道:“风水轮流转嘛。说不定这次就中了呢。”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说服赵守正,参加这次乡试。

  谁知还没等他费口舌,就见赵守正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下来道:“唉……好吧。”

  “啊,这就应了?”赵昊目瞪口呆,又一次体会到了一拳打空的郁闷。

  “吾儿聪慧十倍于我,如今懂事了,只要肯用功读书,进学定然易如反掌。”却见赵守正一脸正色道:“圣人云,‘言传身教’。为父岂能不给你做个榜样?”

  “呃,我……怕是真不行……”赵昊连连摆手。

  “谦虚!小小年纪就虚怀若谷,将来必能出将入相……”赵守正却愈发夸起来没边儿了。

  “咳咳咳……”赵昊被夸得小脸通红,咳嗽连连。

  赵守正赶忙给他拍背。“看来鸭腿真的咸了。”

  赵昊一阵哭笑不得。

  他其实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本人自不消提,一个毫无功底的现代人,想考科举不是做梦吗?

  而原主小赵昊更是不学无术。虽然赵立本说他大字不识几个有些夸张。可从开蒙到现在七八年,他连本论语都背不下来。凭什么考取功名?

  难道还真要寒窗苦读二十年?

  夭寿啊……老子是来享福的好不好?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还是让赵守正来考的好。

  而且赵昊还有个秘密武器在手——他前世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就是隆庆二年戊辰科进士!

  因为这是明朝二百多年科举史上,最显赫的一科——这一科出了七位大学士,十八位尚书,五十二人当上了三品官。何止是明朝,在整个科举史上,都是空前绝后的盛况。

  那篇论文他前后写了一年多,光资料就不知查了多少,到现在他还记得该年应天府乡试的考题。

  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能一直不慌不忙、保持信心的最大的倚仗了!

  只可惜,小赵昊本人不学无术,至今连个童生都不是,已经绝了参加本年乡试的可能。

  而下一科考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这是真正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两人下半辈子的生计,一定要帮赵守正考上这一科!

  第八章 上阵父子兵

  第二天一早,祖孙五人吃完了粥,赵立本又骂起赵守业来:

  “败家子,多少留点家底啊!这下你老子,连回乡的盘缠都没着落了。让我一路要饭回去?!”

  赵守业自知理亏,闷头刷锅不说话。

  赵立本骂完了老大,却见老二父子穿戴整齐,似乎是要出门。

  “干嘛去?”赵立本没好气道:“这就要跑路了?”

  “父亲误会了。”赵守正忙解释道:“我父子准备去拜会一下二位岳丈,为父亲筹点盘缠,也问问生计。”

  赵守业一听就来了精神,挥着水淋淋的丝瓜瓤道:“好哇,多借点。你那个亲家几十上百万的身家,指缝里随便漏点,就够咱们家过去这个坎了。”

  赵守正点点头道:“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去吧。”赵立本虽然没阻拦,却也没什么期待,懒洋洋靠坐在墙根下,晒起了太阳。

  得到了老爷子的允许,父子二人便穿过层层院落,往府上正门走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互相打气。

  “儿啊,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从今天起,咱们一定要放下无所谓的面子。”赵守正不放心的看着赵昊,虽然儿子同意了软饭双吃的提议,但他还是担心儿子的少爷脾气,受不了那份委屈。

  “我小孩子家家的,自然没问题。父亲能过得去就成。”却见赵昊一脸无所谓道。

  “那我就放心了。你更不用担心我。”只见赵守正一拍胸脯道:“不是为父自夸,吾在家吃了三十六年闲饭,一张脸皮早已修炼到水火不侵。”

  “那咱们就出发吧!”赵昊重重点头。

  “吾等往矣!”

  父子俩便迎着朝阳,斗志昂扬的推开了紧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