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作品:《司礼监精校版


  良臣大声道:“二叔,我叫魏良臣!”

  “魏良臣?”二叔的拳头应声而落,心中没来由的发起抖来,颤抖的声音问道:“魏进德是你什么人?”

  “魏进德是我爹。”

  良臣刚说完,二叔却“啊”的一声大叫,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吓得边上的陈默整个人跟着哆嗦了下。

  这声大叫,听着好惨,好凄凉。

  良臣一头雾水,二叔这是做啥,不至于这般激动吧?

  困惑间,就见二叔捶地痛哭:“大哥啊,你怎么就走了呢,怎么就留下兄弟独自去了呢……大哥哎,我苦命的大哥哎……”

  二叔竟然,竟然唱起来了!

  这一幕颠覆了良臣对九千岁的认知,二叔的唱腔很正宗,非常的河北味,就这唱腔,主人家通常得多给两块铜板。

  良臣不能让事态再这样下去,他是来认亲的,不是来报丧的!

  他心目中的二叔,也不是哭丧唱曲的。

  良臣站了起来,轻轻走到二叔边,在二叔一把抓住他的手,就要诉说当年的兄弟情时,他开口了:“二叔,我爹没死呢。”

  “啊,我知道你爹没死……我大哥还没死呢?”二叔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嘴张得很大。

  “我爹还活着呢。”良臣重一点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来报丧的呢。”

  二叔身手敏捷,一个鲤鱼打挺坐地上一跃而起,结果没站稳,一屁股又摔了下去。再次爬起时,表情多少有些尴尬。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开始认真打量起自己这个亲侄儿来。目光中,有些许疑惑。

  良臣见状,忙道:“叔,是我爹让我来找你的。”然后将手中的信连同自己的户帖一起递给了二叔。

  二叔接过,却没有打开,他不识字。良臣一时疏忽,也忘了这茬。

  就在良臣不知怎么办时,二叔将东西交给了边上的瘦高个陈默。

  陈默接到手上,打开看了起来。

  户帖,足以证明良臣的身份,确认他是来自肃宁,姓魏,家住梨花村。

  光这一点,已是让二叔信了八成。

  第一封信是二叔自己当年请人写给大哥的,自是知道内容,听陈默说了大概内容后,二叔已是彻底相信来人是自己的亲侄子了。

  “你爹这些年还好吧?”二叔很激动的握着良臣的手,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想不到自己的侄儿都这么大了。

  “还好,身体硬朗着呢,就是这些年老是想二叔,有时候常一个人呆在屋内对着二叔这封信流泪……”

  良臣凭空构造了一幕兄长思念他乡弟弟的场景,二叔听后,很是动容。他以为大哥恨透了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哪知,大哥这些年竟然如此思念他。

  “对了,良臣啊,你这次进京来找二叔,是你爹让你来的吗?”

  二叔很关心这个问题,良臣忙说他爹有给二叔写信。二叔忙让陈默将信读给他听。

  信中良臣他爹除了叙说多年想念之情外,便是将家中的困难说了,告诉二叔若有可能的话,得想办法帮帮家里。毕竟,这祖田要没了的话,实在是对不住九泉下的爹娘。

  二叔听后,很是苦恼的对良臣道:“皇爷给福王殿下赐田的事,二叔听说了,可这事二叔也没办法啊。”

  第0043章 二叔可是弼马温

  二叔是真没办法,良臣也知道他没办法。

  你让李公公往县里打声招呼,县里多半要卖面子。

  可你让一洗马圈的往县里招呼一声,说别征我家的地啊,估摸良臣能被衙役们叉着打出来,他老魏家也成为县里的笑柄。

  二叔有些羞愧,二十年没有见面的兄长派自己的亲侄子进京寻他,他却不能帮家里解决任何问题。

  饶是他脸皮够厚,这刻,也是无比的自责,不断的唉声叹气。

  良臣见了,也颇是不好受。

  从二叔现在的境况推断,这二十年,他在宫里肯定过得很苦。

  “李头,难得你侄子来,是不是到场里说话?”陈默见这叔侄俩就这么干站着,便提醒了一句。

  “噢,对!”

  二叔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侄子大老远来一趟,总不能连他住在哪都不知道吧。

  “良臣,来,跟叔来!”

  二叔一把抢过良臣的包袱,然后既愧疚又高兴的拉着他往马场里去。

  良臣没有拒绝,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叔的住处恐怕也将是他的临时住处了。他身上可是分文也没有,回家的盘缠都没下落呢,现在也只能指着二叔了。

  要是二叔在宫里的话,良臣是不可能进去的,好在这积水潭只是御马监的一处马场,管的不像宫里那么严。

  马场里的小太监们要是有什么亲戚来了,都可以偷偷的领进去,只要晚上出来就行,管事的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默很知趣的没有问二叔,为何他侄子姓魏,他却姓李的问题。

  路上,不少马场的小太监们看到二叔拉着一个少年兴冲冲的回来,都很好奇,不少人笑问二叔是不是在宫外捡回个儿子。

  “不是儿子,却比儿子还亲呢,这是我家侄子,亲侄呢!特意从家乡过来看我的!”

  二叔逢人便说,良臣在边上听得心里暖乎乎。不管这二叔当年在家是多么的混,总是他亲二叔。

  良臣注意到,二叔每和人说他时,总会强调他是特意从家乡过来看他,这句听着寻常的话语,却透着太多的内容。

  这当中,更多的是亲情的缺失。

  整整二十年,二叔没有和家里联络过,家里也没找过他,可想而知,他这二十年是有多么的失落。

  积水潭这处马场里养了百十来匹马,都是勇士营的蒙古马,不过只在夏天放在此处,秋天一到就会移到有草场的南海子。

  二叔的住处就在马场东南边的马圈边,他的差事就是洗马圈。和二叔一起在此洗马圈的有十多个太监,都是火者身份,陈默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人要么是和二叔一样,年纪大不识字,没前途,被赶到这里干苦活;要么就是在宫里得罪了人,被发落过来。

  前者,几乎注定一辈子就在马场了,后者,却还有点机会改变命运。

  比如这陈默,就是内书堂教出来的,学成之后在司设监当长随,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可惜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下就给打到这冷角落来。

  三间联在一块的屋子就是二叔他们的住处,里面并没有床,而是在地上铺的几层干草,垫上席子。看着,就是打地铺。

  二叔这间屋子住了五个人,良臣随他进去后,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怪味。不是马粪味,而是说不出来的怪味,隐隐好像尿骚味。

  这味道实在是有些呛鼻,良臣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二叔没瞅见,只顾着兴高采烈的腾地让良臣坐。

  陈默在边上见着了,却没有说话,心里也有一痛的感觉。因为这味道正是他们这些净身之人永远脱不去的噩梦。

  和正常人比起来,净了身的太监尿起来总不干净,久而久之,这人身上自然会有味道。

  要是有职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