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作品:《司礼监精校版

金不换!

  良臣想吴夫子见他现在“洗心革面”,肯定会老怀宽慰,将他重新收入。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吴夫子不吃他这一套。

  起初,吴夫子见到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良臣,还真是吓了一跳,等到对方带着泪花说明来意,他却袖子一挥,冷冷说道:“我既说了今生不再教你魏良臣,便断不会食言自肥。你回去吧,我这小小社学容不下你魏良臣这尊大佛。”

  这话听着可真是剌耳,良臣不敢怒,只得不断央求,拿出十八般本事想哄动吴夫子回心转意,可吴夫子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也不肯再收良臣。

  良臣是真急啊,参加府试除了必须要有村里五人做保外,还必须要有一个秀才担保,而放眼整个梨树村包括左近三个村,秀才就只一个吴夫子!这意味着,要是吴夫子不肯替他担保,良臣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府试的资格。

  参加不了府试,他魏良臣这辈子就永远是一个童生!

  童生有个屁用,自古至今,哪个官老爷是童生出身的!

  “先生,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学生从前是不懂事,可如今知道好歹了,请先生给学生一个机会!”良臣可怜兮兮的看着吴夫子,当真是望眼欲穿。

  “浪子回头金不换?”

  吴夫子一愣,直直的瞪着良臣。

  良臣见状,心下不由暗喜,以为自己已经打动吴夫子。他却不知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不是古人的诗句,而是出自他前世文学家张恨水的一部小说。现在这句尚未问世的名句从他嘴里说出,吴夫子自是吃惊不过。

  但,仅仅是吃惊而矣,吴夫子可不认为良臣有那般本事能做得这般好句,多半是在外面游荡听来的。一想到从前良臣种种,一想到那些被良臣欺负的学生,吴夫子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便赶良臣出去。他实在是没有耐心和这不堪学生多说,更对这学生有着极大的厌恶,多看一眼都憎得很。

  “学生知错了,学生真知错了,学生已经悬崖勒马,先生你就给学生个机会吧……学生要是考中,定忘不了先生大恩大德……哎,先生莫关门……”

  “砰”的一声,木门被重重掩上,良臣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活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隔壁,传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朗朗读书声,一间教室的窗户上还趴着几个学童,正看着良臣窃窃私语着,许是良臣从前的“积威”,那帮学童瞅见良臣发现他们后,一个个吓得立时缩了回去,唯恐被良臣看见。

  不想,我也是“学霸”,良臣自嘲一笑。

  吴夫子这里油泼不进,可真是愁死他了。

  哼,活人还能给尿憋死,没了你吴夫子,就没张秀才了!

  良臣当真是不服气得很,他已决定走上科举这条路,就断然不会回头,因为这关系他的一生。

  正想着如何解决秀才做保这个难题,耳畔传来一女子不屑的声音:“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看,浪子回头想得美才是。”

  第0005章 同道中人

  魏良臣听这声音倒是熟悉,扭头一看,不是吴夫子的女儿吴秀芝是谁。

  吴秀芝比良臣大一岁,是吴夫子的小女儿,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在县里六房当书办,一个则游学在外。因是老来得女,吴夫子对这女儿疼爱得很,两年前便为她定了亲,许了县里大户潘家之子潘学忠为妻。

  听说潘学忠很有出息,小小年纪就成了廪生,可谓前途无量。

  所谓廪生,就是取得了秀才功名的生员,其中成绩最好的称“廪生”。廪生可自公家领取廪米津贴,其定额甚严,每年都要考列三等,通过考试才能保有食廪资格,故为诸生之首。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地位,童子应试,必须由该县的廪生保送,乃得入场。

  据说县尊和教谕曾与人提过,肃宁县若出举人,必为潘学忠。这是何等的赞誉和肯定,真要如此,吴秀芝可就是嫁对了人,他日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进士夫人,得个诰命。

  正因为此,吴夫子对这女婿极为看重,最近托人委婉向潘家表达了尽快成婚的意思。这种事向来是男方家主动,很少有女方家提出的,由此也能看出,随着潘学忠学业进步,吴家对此感到了不少压力。

  毕竟,和潘家的门第相比,吴家实在是低了些。这年头讲究门当户对,要是潘学忠明年乡试中举,那就是鱼跃龙门,秀才女儿和举人老爷做亲,看着是不般配。唯今之计,便是尽快成婚,如此,潘家就没有悔婚的可能了。

  吴秀芝穿着一身素白襦裙,手里提着个篮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

  和良臣前世印象不同,明朝风气自中期以后就极为开放,至万历年间更是达到鼎峰,男女之防几无人再提。似吴秀芝这种未嫁人的姑娘抛头露面,如家常便饭般,毫无奇怪之处。

  听说在江南,还有狂生当场裸奔的,路人却见怪不怪。更有富人身着皇帝才能穿的明黄衣服当街行走,官府同样不闻不问。哪怕有人公然宣称我要做皇帝,官府也是一笑了之,不会真当个事的,不过这人要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聚众,那就是另一说了。

  论长相,吴秀芝十分清秀,但格外醒目的却是这姑娘天生一头奶牛,双峰极其饱满,也不知怎生长出来的。就为这,前两年在社学的时候,良臣没少幻想过。

  轻咳两声,良臣将视线从吴秀芝胸前移开,他猜测这姑娘多半早就回来了,却一直没进去在屋外偷听,要不然何以知道他和吴夫子说过什么。

  “秀芝姐,你几时回来的?”

  良臣没话找话,他知道吴秀芝受他爹的影响同样讨厌自己,但这是自个自作自受,谁让他前些年总在社学欺负同学,没事的时候还偷窥吴秀芝,结果让这姑娘对自己憎恶的不行。

  “怎么马厂的人没把你的狗腿打断的?”

  吴秀芝嘴毒得很,良臣听了,本着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干笑两声,不接这茬。

  和魏进德一样,良臣这般表现同样让吴秀芝大为奇怪,她了解的魏良臣可不是这样的人。换作从前,面前这无赖小子早就顶回来了。

  带着好奇,吴秀芝看了眼紧闭的屋门,估摸父亲已经去书堂了,便问魏良臣:“怎么,你还想重新回社学?”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良臣身子一正,脸色亦是一紧,但绷不过数秒,脸皮一松,讪笑一声,又道:“我爹说我大了,得讨媳妇,先生老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所以我觉着还是用功读书的好,将来说不定真能讨上颜如玉为妻。”

  “就你?”

  吴秀芝如同听到十分好笑的笑话,脸上浮现鄙夷的神情。

  “嗯!”

  良臣很是认真的重一点头。他这态度真是认真的,因为在明朝有了功名当了官,还怕找不到漂亮的媳妇么。

  “可惜你不能如愿了,我爹是不会再教你了。”吴秀芝摇了摇头,看着良臣的眼神无比轻蔑,“再说你也不是读书的料子,要不然也不会连府试也考不上。我看你还是回家吧。”

  良臣最不甘心的就是这事了,他面露些许苦色,道:“秀芝姐,上次府试我只是有些紧张,失了手,这一次一定能中。”

  吴秀芝听了,不由讥讽道:“还一定中,你以为考官是你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