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

作品:《汉阙精校版


  “这两仗之后,匈奴再不敢犯汉边,只能一门心思向西奴役西域诸邦,欲夺乌孙之地。”

  “匈奴疲态已现,只要汉与乌孙同盟,必能大败之,一举解除匈奴对乌孙的威胁,还请昆弥早做打算!”

  解忧亦在肥王耳边劝道:“昆弥派瑶光与万年去长安,本就是为了再续昆弟之好。这次大汉西域驻军有难,便是乌孙表现诚意的时候。乌孙大不必与匈奴直接交兵,但亦可迅速破灭龟兹,解救轮台之困。”

  任弘这个持假节杖的家伙,已经开始拍着胸脯,替朝中大佬们打包票了。

  “然也,如此大汉保住了轮台,肢解了龟兹,届时汉军烽燧屯田将与乌孙相接,一旦匈奴右部胆敢侵犯乌孙,汉军便可立刻支援,天山南北,互为犄角,可保乌孙无虞!”

  又是一阵缄默后,肥王庞大笨重的身躯站立起来,阴森森地看着任弘,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吓了任弘一大跳,下意识地捂向脖子。

  好在肥王旋即转过身,端起那颗镀金月氏王子的人头饮器,让解忧倒满了酒,用自己所佩的金刀挠酒。

  “我明日便以长子元贵靡率部众四千骑东征,报复龟兹,逼走匈奴,助汉军解围!”

  然后,这头盖骨当碗的酒器,就被他双手送到了任弘面前,赤胡须下,是看似诚挚的笑意。

  “虽然碍于国中多有亲匈奴畏胡之辈,不能登东山,刑白马与汉使公开缔结血盟,但还请饮此酒,先结下言语之盟!”

  ……

  “我一个持假节的使者,怎么就跟乌孙王饮酒结盟了?”

  任弘发现自己好像玩大了,不过好在目的都达成了,兵借到了,肥王也愿意加速向大汉靠拢,只差往后正使往来正式缔盟。按照汉朝的规矩,只要结果是好的,那过程都会被忽略。

  只是那口人头骨盛的酒实在是让人犯恶心,任弘回到居所后,手抠着喉头全呕了出来。

  到了次日,肥王倒也说到做到,当众宣布由元贵靡为将,右大将为副辅佐,出兵四千骑,绕道赤谷城,东进袭击龟兹。

  任弘和瑶光要顺便去长安,自然也要同行,他亦希望对这场奔袭施加自己的影响,顺便在西域北道埋下一些未来的伏笔。

  临行前,解忧公主却让人唤了任弘去,打发走其他人后,解忧竟双手放在额上,朝任弘长拜顿首。

  “多谢任谒者说服昆弥。”

  真是折寿了,任弘连忙回拜道:“公主何必如此,弘万万当不起。”

  解忧笑道:“我常听人说起楚汉时,陆贾、随何、蒯通等纵横游说谋士之风,昨日在任谒者身上,算是复又看到了。”

  任弘谦逊道:“若非楚主料到乌就屠等人的谋划,提前教我应对之策,又在昆弥处铺好了路,让昆弥心中亲汉,小子就算巧舌如簧,也无济于事啊。”

  解忧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外面正收拾弓马,召集部众准备出发的元贵靡兄妹,神情有些不舍,又忽然叹息道:

  “也不瞒任谒者,我之所以要让这次乌孙出兵必以元贵靡为将,除了希望他作为汉家外孙,能多帮帮大汉将士外,也掺杂了我的一份私心!”

  ……

  第119章 从其国俗

  ……

  晚春的碧绿草原上,元贵靡在召集部众,虽然他披挂甲胄,身骑高头大马,但给乌孙的鼓劲说话时,总是不够硬气,软绵绵的。毕竟路得自己走,解忧公主不可能每句话,都给他准备一份台词啊。

  而乌孙众人知道是由他统兵外,也有些异样,交头接耳。

  幸好还有楚主侍女冯嫽的丈夫,乌孙右大将为其副手。

  这是一名对战争和掠夺很熟悉的首领,却见他策马在乌孙人中游走,几个玩笑便将气氛调动起来了。

  远远望着这一幕,解忧公主喃喃道:“我与昆弥育有三子二女,元贵靡性情有些柔懦,加上相貌也更像我些,故不为乌孙众翕(xī)侯所喜。”

  “但他是长子啊,是全家的指望和顶梁柱,此番将兵击龟兹,我希望他能担当起大任来!”

  解忧又看向备好弓矢马匹后,正在与弟、妹道别的瑶光。不管她纵马到哪,乌孙人都会肃然起敬,不敢轻视。

  因为瑶光从小只有欺负别人的份,揍得乌就屠满地找牙,弓箭、骑术比起男子来都不遑多让,是能够让乌孙人生出尊重来的强者。

  “我这长女与其兄长恰恰相反,她从幼年便十分懂事,总在人前故作刚强,不愿犯错,不敢犯错。因为她知道,吾等远离故土,与大汉失去音讯,长兄又柔懦,若她再不站出来,弟妹恐怕都要受人欺辱。”

  “瑶光希望能像冯嫽那样,成为我的依靠。有时候我也在想,元贵靡与她性情换一下,或者她生来便是男儿身就好了……”

  任弘却不这么认为,然后掏出来比我还大?不好,这绝对不行。

  他肃然道:“女儿身又如何?就比如楚主,赴万里和亲,为大汉羁縻乌孙,坚持了二十余年,终有成效。在小子看来,楚主为大汉立的功,是可以与持节十九年不失的苏子卿相提并论的,羞煞许多只知高谈阔论的碌碌男儿!”

  “头一次有人这般夸我。”解忧公主哑然失笑,却又摇头道:

  “我有自知之明,这种赞扬可不敢当。只求国中的诸卿百姓,不要鄙夷我这远嫁戎狄的女子,觉得是我自贱就不错了。”

  作为叛王孙女,宗室罪人,人心的冰冷与恶意,她小时候可见识了不少。

  解忧眼里带着一丝无奈:“有很多事,女子是做不了,也无可奈何的。尤其是在乌孙,看似女子说话也算数,可以拥有自己的畜群,但一旦丈夫不在了,就要像财产一样,被其弟、子甚至孙儿继承。”

  说到这,解忧却忽然打住了,笑道:“也罢也罢,再说下去,我也能写一曲《悲愁歌》了,任谒者就当是我这又蠢又老的妇人在抱怨吧。”

  任弘默然,半晌后才道:“小子还有一事想要劳烦公主……”

  “是关于翻越白山的险道罢?”

  解忧公主好似早就猜到任弘的担忧,笑道:

  “任谒者且放心,我昨日宴飨之后,便已说服昆弥,连夜派亲信去堵着,任何人不经昆弥允许,皆不得翻山去姑墨国。”

  “如此一来,匈奴公主和乌就屠就算要派人去给匈奴、龟兹报信,也得往东走,绕一大圈子,行程大概与汝等差不多。”

  “所以只要兵锋足够快,便能打龟兹一个措手不及!”

  任弘服气了,真服气了。

  解忧解忧,真是解人之忧啊,任弘的担心,她几乎都先一步考虑到了。

  楚主确实是有大智慧的奇女子,和这样的人合作,真是绝佳的体验,谁不希望有这样的队友呢。

  乌孙人的部众已经集结完毕,任弘得走了,眼看元贵靡和瑶光都要来向解忧公主道别,解忧遂加快了语速。

  “任谒者,此番东征,可否用你的智谋,辅佐我儿,让他成为受乌孙人尊敬的昆弥长子。”

  “还有……”

  解忧看着远远走来,不住偷眼看自己和任弘谈话的瑶光,微微一笑,似是什么都知道。

  “等到了长安,还望任谒者,能多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