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作品:《汉阙精校版

死死抓住了。

  任弘却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往前一步怒喝道:“王子,你以为乌孙要做什么?”

  “是去邻居家送礼,还是去与你的母家闲聊?”

  “这是侮辱!乌孙送上礼物,龟兹却还以刀剑。”

  “这是血仇!十多个乌孙战士血染龟兹。”

  “许多年前,猎骄靡昆弥袭击月氏,报灭国之仇时,会提前告知月氏女王么?”

  任弘每说完一句,瑶光立刻接上翻译,二人以一秒五喷的速度,逼得乌就屠步步退后。胡人嘛,从来不以嘴皮子扬名,此刻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该如何反驳。

  好在任弘的陈词,也很快结束了。

  “你在视乌孙人的性命如儿戏,真不似乌孙狼种,这样的人做统帅,我觉得,根本不能扬乌孙之威!”

  “只会让乌孙更加耻辱!非但打不下龟兹城,反而要无功而返,成为西域诸邦的笑柄!”

  “你这汉儿,我杀了你!”

  乌就屠被折辱得面红耳赤,几欲拔刀。

  但瑶光却站到了任弘面前,手扶着剑柄,冷冷看着自己的异母兄弟,乌就屠就一点脾气都没了。

  他小时候能将元贵靡、刘万年两兄弟一起欺负,可一旦对上瑶光,却被这个比自己小的异母妹揍得鼻青脸肿。

  只得转身对肥王解释道:“昆弥,我绝无……”

  “好了。”

  肥王让乌就屠坐下,转而看向长子:

  “元贵靡,你呢?你会怎么做?”

  元贵靡连忙答道:“应该像群狼补食一样,突然袭击,撞开羊圈,叼住羊就走,让牧犬措手不及,事后再派使者,去向匈奴单于赔个罪即可,单于也别无他法。”

  “我问的是,你到了龟兹,你会对追杀汝妹、弟的龟兹人做何事?”

  肥王严肃起来,其实在他眼里,元贵靡比乌就屠,更不似乌孙狼种,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情,可谁让他是自己与解忧的长子呢?肥王心中还是期望,元贵靡能够成大器。

  元贵靡知道,此事成败,都在自己身上,他顶着压力起身,咬着牙说出了汉使和母亲一句句教他的话,那些他其实并不想做的事。

  “我会带着乌孙勇士,长驱而入,杀进龟兹城!屠戮其官吏,掠夺其妇女,抢走他们所有的财物和金狮子床!”

  他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像真正的乌孙狼种。

  “然后,我会亲手割下龟兹王绛宾的头皮,献给父亲!”

  ……

  光从场面上看,在解忧、任弘各种出谋划策对台词的前提下,早有准备的元贵靡,完胜说错话的乌就屠。

  但究竟派谁为主将去惩罚龟兹?仍没个结果,肥王为元贵靡的话喝彩,却饮了太多酒,似是醉了,提前结束了宴席。

  但等过了一会,任弘却被单独一人,唤到了昆弥的大帐中。

  巨大的穹庐撑起了毡帐,皮革制作的毡墙仍有些气味,地上铺着来自罽宾的毛毯,挂在毡墙上的是大汉的丝绸和安息、身毒图案的棉布,甚至还有一个希腊式的小雕像。

  而元贵靡今日费了老大劲才猎到的大角鹿犄角,也已经挂了上去。

  不过最特别的,还是一颗镀金的人头饮器,大概是乌孙的死敌月氏某位贵人的脑袋。

  解忧公主与肥王坐在毯子上,任弘见到解忧公主全然不同下午时汉家女子装扮,她挽起了高髻,戴上了尖尖的乌孙皮帽,衣着华丽,挂满了各种金饰,这是属于乌孙右夫人的盛装,气质也随着一变。

  而肥王也不复先前的模样,有些浮肿的眼皮下,一对淡蓝色的眼睛盯着任弘,原来是装醉。

  “汉谒者弘见过昆弥。”

  任弘朝昆弥作揖,昆弥原本见任弘年轻,懒得起身,在解忧笑着对他摇摇头后,才勉强向任弘还礼。

  汉使见外国君主也分几个等级,像鄯善、精绝等芝麻大的小国,非但不用拜,对方反而要拜谒汉使。

  中一级的乌孙、康居、月氏等人口数十万的大国,则要互拜亢礼。

  而最被汉庭高看的,就是匈奴单于了。

  因为匈奴是与汉匹敌的百蛮大国,单于可不回拜汉使。

  而从汉武帝开始,帝国执政者心里的执念,便是想要让这个百年坚敌向自己低头臣服。经营西域也好,和亲乌孙也好,都是为了实现这个大目标的手段。

  就在任弘猜测,待会大概是解忧公主为自己做翻译时,肥王却开口道:“任谒者看着年纪轻轻,却真是厉害,竟斥得我儿乌就屠无话可说。”

  原来你会说汉话啊!

  解忧公主笑道:“昆弥从十年前,便学会了汉言,因为想听懂我与儿女们在说什么,只是在部众面前,决计不提。”

  肥王的汉言显然是跟解忧公主学的,这个女人是真的厉害,将肥王哄得服服帖帖。虽然看她和肥王,一个纤细美丽,一个肥胖粗鲁,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好歹,这牛粪对鲜花还不赖,肥王与解忧很恩爱亲密,如此解忧的日子,比起那些在匈奴饱受阏氏欺凌的和亲公主们,好太多了。

  但前提是,肥王不早于解忧死去。

  任弘笑道:“对由谁统兵报复龟兹,昆弥想清楚了?”

  肥王哈哈大笑:“既不是乌就屠,也不是元贵靡。”

  他拍着自己鼓起的肚子:“我亲自去!”

  “昆弥,杀鸡焉用牛刀……”解忧想要出言劝阻,肥王却止住了她,看着任弘道。

  “先前那些话语,龟兹对乌孙的侮辱也好,攻打龟兹的利好也罢,都是说给翕侯们听的,不必再重复。”

  “任谒者,说说敞亮话罢,我很清楚,汉与匈奴在争夺西域北道,乌孙一旦出兵助汉,就意味着被卷入此战之中。”

  “若是让乌就屠为将,他定会故意拖延,坐视汉军覆灭,甚至会帮助匈奴阻挠大汉援军到来,这便是弃汉而投匈奴。”

  “可若是让元贵靡为将,他定会迅速击破龟兹,甚至会听汉使的话,帮助汉军逼退匈奴,那等同于与匈奴决裂!”

  “倒不如我亲自将兵,如此既能惩罚龟兹,保住乌孙的颜面,亦可见好就收,不参与汉匈之争,让乌孙在匈奴与汉之间维持中立,保我民众周全。”

  他看向妻子,叹道:“如此也能解除龟兹对匈奴的支援,让被困汉军等待驰援到来,解忧,你也应该满意了罢。”

  解忧默然不言,她知道,自己的第二任丈夫看似昏聩肥胖,可实际上,却也有精明的小心思。

  否则,如何能将当年几乎分裂的乌孙维持了二十年,还让国势越来越强?

  但她本来计划,这次说动昆弥出兵,是能让乌孙背弃匈奴,与大汉达成同盟的好机会。自己和亲以来默默坚持的使命,也算有了完成的曙光。

  但肥王,显然还在顾虑匈奴之强,不愿彻底倒向大汉啊。

  而另一边,任弘却想道:“若他真是如此想的,召我来见作甚?”

  任弘此次来乌孙,小目标是借乌孙的兵,解西域汉军之困。

  但他还有个大目标,那便是完成当年由博望侯张骞草创,却始终未能实现的计划:将乌孙彻底拉入大汉阵营,围堵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