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作品:《汉阙精校版

几人引开胡虏,吴副使,你带着头颅和信函回去!”

  “不行,不行。”吴宗年似是畏惧了,连连摆手。

  “我不善骑术,若胡虏追击,定不得脱,身死事小,恐误了傅公大事。”

  吴宗年紧张得咬起了大拇指,焦头烂额,直到最后看向傅介子亲手交给他的旌节,眼里竟生出了一丝决绝:

  “不如由我这副使大张旗鼓,引开匈奴人。”

  这孱弱的文吏声音有些嘶哑,将手里的木函重重交到奚充国手中。

  “奚骑吏,你带上骑术最好的吏士,骑上最快的马,务必将首级和信,将傅公功成的消息,送达榆树泉!”

  ……

  第74章 不辱使命

  “将旗竖起来。”

  在谷地行走时,使节团是很低调的,旗帜都卷了放好,如今却在吴宗年的命令下,舒展开来。黄底黑字的汉旗,在西域干燥的风中猎猎作响。

  虽然赤色可能更应景,但此时的汉朝在汉武帝太初改制后,自认为是土德,以正月为岁首,服色旗帜尚黄。

  而吴宗年自己则忍着两腿内侧的被磨掉皮的疼痛,艰难翻上马背,一手操辔,一手举着旌节,号令众人道:“向西走!”

  旗帜和旌节,这将是对匈奴人最大的诱饵,和汉朝这边擒杀一名百骑长的赏赐更丰厚一样,匈奴人劫杀汉使,缴获旌旗亦有重赏。

  接着,吴副使又在说大伙听不懂的话了。

  “孔子与子贡还有一场对话,子贡问,何以为士,孔子说,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诸君,过了今日,吾等都有资格自称为‘士’了!”

  读书人就是废话多,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阴着脸,因为这注定是一次凶多吉少的诱敌。

  被挑中的吏士们知道,胡骑会如被鲜肉诱惑的狼群般,沿着狭长的谷地,对旌旗紧追不放。虽然给奚充国他们赢得时间,但自己很可能会被追上射杀擒获。

  但没人认怂,因为骑不好马、抱怨出使日子苦、遇上冲突也只会躲在车后头,为此屡被吏士所轻的吴宗年都没怂,他此刻竟然在笑。

  “吴副使,你笑什么?”有个吏士忍不住问。

  “我笑了?”

  吴宗年是个靠学韩诗,举孝廉而进入中枢的齐地儒生,骑马追逐实在不擅长,此刻他本该惶恐不安,但伸手一模被风吹得纷乱的胡须,这才发现,自己果真笑得无比开心。

  “我笑的应是,我吴宗年跟傅公跑了两趟,直到今日,才算对这趟出使,有了点用处,配得上这旌节了罢。”

  他看着手里的旌节,末端楼兰王的血迹尤在。

  “我也笑,我总算有点,子贡出使的感觉了。”

  吴宗年匆匆一抽鞭子,让坐骑跑起来。

  只要速度够快,身后的匈奴人就追不上来,而吏士们,也无从发现,这位满口忠勇荣辱的副使其实正在发抖。

  “不。”

  吴宗年颤抖着唇,喃喃自语道:

  “我就是子贡!”

  ……

  当奚充国和粟大、司马舒三人艰难登上了三垄沙的第一道沙山时,回过头,远远看到,七骑已离开了居庐仓,沿着狭长的谷地向西而去。

  追在吴宗年等人身后的,是数十骑来自蒲类海的匈奴兵,他们长途跋涉,马匹有些疲惫,所以距离一时无法被缩短,奚充国只希望,还有机会再见到吴宗年。

  但更重要的是,要将消息尽早送到榆树泉,不能让使节团这一个月来的努力白费。

  “走!”

  他们一刻不敢耽搁,牵着马,从高耸的沙山上艰难往下滑。

  装楼兰王的木函被奚充国绑在胸前,即便塞了稻草,仍能听到咚咚作响,傅介子的信则贴身揣在怀里,此外除了一天份量的馕、水,以及武器外,其他一切累赘都被丢弃。

  三垄沙的沙很滑,风也大,更主要是心情与去时大异,三人都很焦躁。

  于是在从第二道沙垄往下滑时,来自右扶风的骑士粟大心里一急,竟连人带马滑了下去,快倒是快,可坐骑的马腿却折了,一瘸一拐,连第三道沙山都爬不上去。

  “别管马了,待会吾等共骑。”

  与粟大关系好的陇西人司马舒催促他快点爬,在快上到沙山上时,还打趣道:“粟大,屁股洗干净没,待会共骑时,我要在你后头。”

  “尔母……”

  粟大骂了一半却没骂出来,因为率先登上沙山的他看到,在北面两里左右的位置,亦有十余名匈奴人刚刚登顶,也在朝他们看。

  “胡虏真不笨啊。”

  奚充国咬着牙,看来那些匈奴人识破了吴宗年的计策,在向西追逐之余,还派了十数人来追自己。

  这是一场比拼,比谁能又快又稳下到沙山之下,比谁上马后能以最短时间加速,朝如无数条黄土巨鲸搁浅的魔鬼城冲去!

  但要命的是,粟大的马已经折了,他只能与司马舒共骑,虽然那马是上好的河西马,载两人没问题,但毕竟是多了上百斤的重量啊,速度始终快不起来。

  “粟大你会不会骑马?胡虏只在一里外了!”

  司马舒还真在粟大后面,一边拼命打着鞭子,一边破口大骂,按照他俩的速度,被追上是迟早的事,甚至会拖累奚充国--他是使节团骑术最好的人,坐骑也速度最快,但一直没尽全力,等着二人赶上。

  再回头,胡骑已追至半里地了。

  粟大咬了咬牙:“要不然我下去……”

  “你家中还有妻儿等着,你下个屁。”

  不等他说完,后面的司马舒便大声叫嚷道:“我去土丘里躲躲。”

  说罢粟大只感觉身后一轻,司马舒已滚落下去,朝一片地形复杂的土丘钻去,这垄城里只剩下他的回声。

  “奚骑吏,粟大,我家在陇西郡成纪县北乡坡头里!若我死了,记得去报个信,叫我母别瞎哭嚎!”

  少了一个人后,粟大的马速顿时快了起来,稍稍追上了奚充国。

  奚充国回过头,看到有三骑胡人分了出去,去追徒步逃走的司马舒,但仍有十人紧跟不舍。

  “唉!”

  奚充国只恨,恨身上的木函和书信,若非念着这两样东西,他大可带着粟大与司马舒,和胡虏在此决一死战,纵死又如何?六郡良家子从来就没怕过。

  但使命,就是比性命还重要啊!

  他也恨自己擅长的弩在马背上无法如弓箭一般施展,否则大可且战且走,以一敌十。

  奚充国此刻无比想念拥有各项绝技的同伴们,若是骑射无双的赵汉儿在此,何惧胡虏?

  而若是妙计百出的任弘在也不错,他肯定能想出主意来,甩掉这些匈奴人吧?

  但现在,奚充国除了闷头往前冲,就别无他法了。

  尽管二人在如迷宫般的垄城里不断变换路径,但身后的胡骑已死死咬住不放,始终无法甩掉,且距离越来越近,已经有胡人在试图开弓朝他们射击!

  粟大忽然闷哼了一声。

  “中箭了?”

  奚充国瞥了一眼,粟大却摇头否认,只是脸上已有些难看,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