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作品:《汉阙精校版

”。

  韩敢当是老行伍了,介绍道:“汉匈交战数十载,胡人可不傻,早就摸透了汉军的烽燧信号,故常会伪造烽烟,那浞野侯赵破奴,贰师将军进攻匈奴时,就吃了大亏,以至于全军覆没。匈奴欲入塞时也常用这招,来到边塞之下点燃火把或柴草堆,以伪造烽火或积薪,好声东击西。”

  “于是近十年来,烽燧便安了视火筒,以明确相邻烽燧位置,如此一来,匈奴再放假的烽烟,因为位置不对,也骗不了吾等了。”

  “原来如此。”

  任弘听完啧啧称奇,原来这小小的物件里,竟包含了汉匈数十年来的边塞博弈交锋,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真是用尽了两族的智谋。

  至于韩敢当接下来给他介绍的烽烟品约种类,简直就是古代的摩尔斯密码!

  韩敢当说,烽燧离一共有5种烽火品约:烽、表、烟、苣火、积薪,分别承担了不同功能。

  烽是草编或木框架蒙覆布帛的笼状物;表是布帛旗帜;烟是烟灶高囱升起来的烟柱;这三种在白天使用。

  苣火用于夜晚,举燃苇束火把。

  积薪是烽燧外面,那堆积起来的一摞摞柴草垛,昼夜兼用,白天燃烧视其浓烟,夜晚则是熊熊大火。

  说话间,韩敢当抬头看看太阳道:“日东中,该举表了。”

  说着便让任弘帮忙,举起靠在烽燧壁上的那面赤色布旗,连续摇晃了许久。

  而通过视火孔,任弘看到相邻烽燧也在举表。

  “日东中时,日西中时,还有吃夕食的时候,举表三次,以确认相邻烽燧无恙,若是对面不回应,便要派人过去查看了。”

  烽燧绝不是孤军奋战,而是互为犄角,相互守望,任弘颔首,却又问道:

  “若是风沙雨雪大雾怎么办?”

  韩敢当摊手:“那就没法子了,所以近十年来匈奴入寇犯边,常挑天气差的时候,吾等只能击鼓报讯,但因为隔得远,很难听到。”

  接着他又与任弘说夜晚要举的“苣火”,苣当然不是莴苣,而是用苇杆扎成一捆的火炬。

  “苣分大苣,小苣,四尺苣,任君巡视过柴房,里面有大苣三百,小苣九百,都是吾等平日里砍伐湖边芦苇所扎。”

  任弘颔首:“陈彭祖给过我步广候官的《塞上烽火品约》,这一路上闲暇时便背下来了,你看我说的准不准。”

  他说着就背了起来:“夜闻虏及马声,或见虏在塞外十里者,昼举一烽烟,夜举一苣火,毋燃积薪。”

  “望见虏在塞外十里内,十人以上者,昼举二烽烟,夜举二苣火,燃一积薪。”

  “望见虏入塞,五百人以上者,昼举二烽烟,夜举二苣火,燃二积薪。”

  “虏攻亭障,五百人以上,一千人以下者,昼举三烽烟,夜举三苣火,燃一积薪。”

  “虏攻亭障,二千人以上者,昼举三烽烟,夜举三苣火,燃三积薪。”

  不同的组合预示着不同的敌情,更复杂的还有各候官规定的敌人从哪来,用不同长短品类的苣火,不同颜色的烟,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但这却是每个燧长、助吏、伍佰,每燧三个官吏,必须熟练掌握的密码。

  若是发错了信号,惩罚是极其严重的。更可怕的是,如果所举的烽火信号有误,轻则增援不力,重则增援军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最终致使匈奴入塞,杀掠百姓。

  “全对,无一错漏!”

  等任弘原原本本背完后,韩敢当越听越惊讶:“燧长真是好记性,这些品约,我可是花了一年时间才能牢记。”

  任弘笑道:“记是一回事,用起来能否又准又快是另一回事,就比方说现在,若是胡虏忽然出现……”

  话音未落,烽燧二层却传来一声示警。

  “塞外有胡骑出没!”

  ……

  相关资料来自居延汉简《塞上烽火品约》。

  第25章 胡马欲南饮

  “塞外有胡骑。”

  说话的却是赵胡儿,他不知何时已蹲在烽燧第二层,在任弘和韩敢当说话间,他的目光一直凑在觑贼孔上,看着外面动静。

  任弘和韩敢当连忙站到烽燧边缘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还是赵胡儿上来指着给他们瞧。

  “五里之外(汉里为415米)的籍端水北岸,一共三骑,一骑赤马,两骑黑马。”

  顺着赵胡儿因为长期拉弓扣弦而留下深深凹痕的右食指看去,任弘这才隐约看清,果真有人马在北岸活动。

  韩敢当的眼神则比任弘还差些,一直到另两名胡人赶着一大群白花花的羊到水边时才瞧清楚……

  “眼睛花了,花了。”韩敢当如此嘟囔着,对自己眼力不如赵胡儿十分不爽。

  “见虏在塞外籍端水北者,昼举一烽。”

  任弘让韩敢当举烽,同时密切关注着疏勒河北岸胡骑的一举一动。

  赵胡儿却已经放下了戒备,松开了握弓的手:“应只是一帐普通匈奴牧民,因在北边争不到牧草,这才赶着羊到水边放牧。”

  韩敢当反问:“你如何得知?”

  赵胡儿道:“那五骑中有三骑都是半大的孩童,勉强能驭马而已。”

  韩敢当反驳道:“胡人不会轻易靠近长城,万一是故意以老弱和牲畜为先导,来诱燧卒出塞呢?先前也不是没有过。”

  任弘颔首,据说一百多年前,汉高祖刘邦就中了类似的计策,冒顿单于匿其精兵,见其羸弱,导致汉军冒进。最后老刘身陷白登,困了七天七夜,连最后怎么出来的都语焉不详,成了汉初一大谜题。

  赵胡儿却懒得再回答韩敢当,只数着那些羊的数目,对任弘道:“匈奴人主食不是肉,而是牛羊马所产的酪浆,在北山的部落里,一个五六口之帐,至少需要5匹马,2峰骆驼,6头牛,二十羊才能勉强维持生计,数目正好与这差不多。”

  “虽然他们一般不会靠近长城,只在北山溪谷沟壑中放牧,但现在是八月,很快就要入冬了,必须让牲畜多吃一些牧草养膘,游牧地域变大,故常有人冒险来到水边放羊,派人出去稍加恐吓,便会狼狈而走……”

  还不等任弘考虑要不要骑着萝卜出去吓唬吓唬,他们西边的凌胡燧已经收到这边传递的信号,抢先行动了。

  有两名燧卒出了长城,骑着马朝疏勒河缓缓走去,行了不过三里,河北岸的五骑胡人发现了他们,立刻慌慌张张地赶着羊往北面地势复杂,沟壑纵横的高地退去。

  而那两名燧卒则在水边大肆耀武扬威,看来驱逐少量胡人,也是烽燧的日常工作。

  “果然如赵胡儿所料。”任弘心中暗道,这赵胡儿曾长于匈奴部落中,十多岁才逃出来,对匈奴人的习性十分熟悉。

  “这个月是匈奴在籍端水边活动最频繁的月份,到下个月,他们就要离开夏牧场,进入更高的北山坡地上驻牧,来年二月月才会离开冬牧场。”

  赵胡儿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回到烽燧二层,捡起了一支胡笳——这是他昨夜落下的,旋即朝任弘一拱手,沿着阶梯下去了。

  任弘思索着他的话,心里却产生了一个疑问。

  “若真如赵胡儿所言,本月匈奴人在水边活动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