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作品:《法师手札精校版

看看你母亲吧,然后用这去钱去给我采购些材料。”我对她说,“可以的话,就把给你母亲治病的药材也一起买了。”

  “……嗯?”她蹲在地上看着我,背着光,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您说什么,先生?”

  被病痛折磨的我非常不愿意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哪怕她是因为惊讶或者说喜悦才问出这个问题。然而当我触及她的眼神……那种柔软的、哀伤的、惊讶的眼神和将她的轮廓剪成了半片金黄的阳光,我忽然觉得自己心底有些东西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释放了出来。

  我很想把这最近反复出现的情感归结于病痛带来的软弱,然而我发现……那种令我胸口酸胀心头酸楚的感觉……竟然让我如此着迷。

  我真是要疯掉了。

  “带我去看看你的母亲。”我再次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同时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如果你不想让她继续受折磨的话。”

  她终于听懂了我的话,几乎是抢着在我的面前打开了门,将我让了进去。房间里干净整洁,没有让人厌恶的气味。这对于一个长期居住这重病人的病房来说很难得,至少证明这个姑娘很会照顾人。

  我走到床前,用左手挽起右手的长袖,轻轻拿起她的手。那女人试图把手抽出来,然而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就再无力动作了。这只因为长年劳作而显得粗糙的手并不漂亮,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黑色污渍。手指的关节肿胀充血,几乎无法并拢。我轻轻弯了弯她的手指关节,病人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叫不出声。

  我放下那只手,摇了摇头。艾舍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就连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也无法抹掉上面的那层黯淡。“真的治不好么?先生?”她用最后的希望问我。

  “我只是觉得,这些医生连这样的病都束手无策,简直是……”我用有些混沌的头脑想着一个合适的词语,“蠢材。”

  “就是说……”她愣了一愣,然后惊喜地叫出声来,“治得好吗?”

  “痛风而已。”我耸了耸肩,“再让那群蠢货给她放血,她就会死掉的。我给你开一个单子,你按照上面写的去买齐我的东西,然后我来处理吧。”

  “好好好!”她连忙答应,然后快活地在她母亲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妈妈,这位先生说他能治好你!你再不用受这些苦了!”

  那床上的女人转了转呆滞的眼睛,费力地牵了牵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干脆转身走出了房门,去自己的房间里从包裹中扯出一块羊皮纸给艾舍莉列出清单。

  小姑娘几乎是飞跑着出去的,然后我才想起,我似乎忘记嘱咐她弄点吃了的。但罕见的睡意很如潮水般袭来,使我顾不得胃里的痛楚了。我弄了些水给珍妮润了润嘴唇,然后回到房间脱掉自己的长袍躺倒在床上,很快就在灼热的呼吸与胸口的疼痛中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段又一段噩的梦从脑海里挤出来,浮现在意识层面。我几乎又能感受到将自己转化为巫妖之体后身上的那种痛楚,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内脏,挣扎着想要冲破我的胸口。

  我似乎回到了世界树下,站在精灵们建造的那华丽优美的祭台上。乳白色的光辉包裹着我,净化着被我分离出身体、却一直在体表萦绕不去的“恶”的特质。近乎全知全能的感受再次回到我的意识之中,我能同时感知到上百里范围内微风的流动,树叶的碰撞,枯枝的折断声,上万人的盔甲撞击声,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引发的大地微微震动。

  我同时倾听这一切,却能将它们一一理顺。我分得清风的细语和林木的呼啸,也分得清每一个人的心跳和血液流经伤口时所受到的阻塞。

  第三十四章 盐渍李子

  我即将成为新神,我的一切都在被净化、重组。我的感知力在此刻达到巅峰,身体却像一个婴儿一样脆弱。而那些小心翼翼地前进的怯懦的人,却将在此刻对我进行的可耻背叛,冠上战争的美名。指引他们的,则是那个十几小时前与我彻夜缠绵的女人……

  这一段记忆很快模糊,我忽然又回到了更早的时候,变成那个侧卧在马拉雅山脉最高峰上的人。极度的严寒将我的血液冰冻,魔力却使得我的头脑依旧运转自如。我的身躯只剩下一只完好的右手,其余的三肢和躯干则翻露出可怕的血肉,甚至戳出了骨茬——这都是安塔瑞斯那可怕的龙息的杰作。

  我毫不犹豫地泼洒出价值足以买下一个公国的昂贵魔法材料,让山巅万年不变的晴空当中聚集起乌云。那血色的云团在我的头顶形成可怕的大漩涡,而后隆隆地向四周扩散。它们将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覆盖半个艾瑞法斯特,将死亡散播到每一个角落。

  这瘟疫之云将夺走百万人的生命,然后以生灵的力量塑造我的巫妖之躯……

  然而这场景又很快跳转,跳转到我还是一个真正的婴儿的时候。某些记忆的碎片从我的潜意识层面再次浮现,而这些,是我从未发现、仅靠孩童的本能深藏于潜意识之中的东西。

  光,似乎有模模糊糊的光,隔着我的眼皮照射进来。

  本能地感到刺眼,于是张开嘴嚎哭。

  “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洛基山上的魔法师抓走,变成蜥蜴干挂在屋檐下唷~”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柔和又温暖。

  然后是什么?是高温,是火焰带来的高温……

  是死亡。

  然而此刻又是谁在抱着我?

  试着睁开眼睛,眼前是银色的胡须。黑色的长袍。银线刺绣。

  “可怜的孩子……”那个老人的声音说,“不过这样也好。你的父母都死掉了,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真名,包括你自己。你无需惧怕任何人,你果然是一个天生的法师,命运的宠儿……”

  这个人是谁?是谁?如此熟悉的语气,如此熟悉的声音,如此熟悉的气味!

  谁!!

  我大吼着从睡梦中挣脱,猛然坐起。胸口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疼痛欲裂,那痛楚从我的胸腔蔓延开来,一直连到腋下与脖颈,像是有无数的尖刺扎进了我的身体。但我无暇顾及这些,我需要知道最后一个梦里,出现在我婴儿时本能的记忆之中的那个人是谁!

  在我的前世,七百年,到底是谁教我拥有了魔法的力量,又将我十三岁之前的记忆抹得一干二净?!

  命运的宠儿……命运的宠儿!一定有人在那之后,又对我说出了同样的话语……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到底在何时?!

  但梦中的内容很快就从我的脑海里消逝得一干二净,难以琢磨。睡眠不但没有使我的头脑更加清醒,反而加剧了胸口的疼痛。屋子外面似乎已经黑了,月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把室内的东西都拉出了奇形怪状的影子。

  身上的被子散发出的皂角味道帮助我慢慢平静了下来,我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费力地起身下了床,披上袍子。外面传来了有节奏的“咄咄”声,我想那大概是艾舍莉在弄吃的。

  走廊里黑得彻底,只有通往客厅的小门尽头才有微弱的光亮。艾舍莉一定是舍得不点蜡烛的——传来的牛油灯燃烧时的特有难闻味道证实了我的想法。我走到门口,依着门框看着那个姑娘——她正借着牛油灯昏暗的光亮在木头案子上用小刀切熏肉,而身后的桌子上已经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