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作品:《法师手札精校版

的水果被店主摆在门外,我却没有一点胃口。我的身后是一扇紧闭的木门,大概是一户人家。

  附近的店主人们隔着木头窗子好奇地打量着我,猜测着我们的身份,打发无聊的午后时光。

  我也看了看他们,觉得喉咙里开始发痒,并且干得厉害。我从马鞍上取下水袋晃了晃,发现只剩下一口水了。珍妮闭着眼睛靠坐在大树下,依旧毫无意识。我看了看她干裂的嘴唇,又掂了掂手里的水袋,还是把最后那点水送了进她的嘴里。但她只凭着本能喝进了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浸湿了她胸口纠结在一起的长发……那些头发因为连日的奔波所带来的灰尘已经不复从前那种银亮,而是呈现出一种死气的苍白来。

  我看着她现在狼狈的样子,又想起第一次在路上见到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女骑士,忽然觉得心酸又无力。

  看起来疾病真的会让人变得软弱,我竟然又开始对这个女人生出怜惜的情感了……

  我为她擦干了嘴角抬起头来,却发现一个穿着格子布裙的女孩子,左手挎着一个篮子,正站在路对面看着我们。我只当她也是那些好奇的本地居民中的一员,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站起身上将那个水袋挂在马鞍旁边。但当我回过身来之后,发现她竟然还在看着我们。她亚麻色的头发被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口。两只眼睛细细长长。嘴唇仿佛为了配合她的眼睛,也是薄薄的两片。总的来说,不与精灵的女孩子和尼安德特人的女孩子比较的话,在克莱尔人当中,她还是一个相当有吸引力的姑娘。

  于是我隔着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的道路,向她微微歪了歪头,那意思是:“有事?”

  这个女孩接触到我的目光,似乎立即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她侧过身去,似乎想要走开,却没有迈开步子。接着她又看看自己的篮子——那篮子里盛着三条从旁边的面包店里买来的黑面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一直看着她,拿不准她到底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她不像是那种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也不像是给旅店拉客的人,做“金手指”的话,年纪又太大了些……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普通的村民,看着我,做什么?

  这时候那女孩竟然穿过了街道向我们走了过来,神情严肃而紧张,就好像我是一尊挂着青苔爬满了常春藤的金牛神雕像,而她要来膜拜我一样。下一刻,她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身上散发着衣服清洗之后的皂角味儿,亚麻色的头发被阳光映成了橘红色,手指因为劳作而有些粗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最普通的少女。

  “……先生,”她神色肃穆、结结巴巴地说,“您是找不到旅店了吗?”

  我忽然弄明白这女孩想要做什么了。原来她是想要带旅行的人去家里住。这种事情其实挺常见,但是在这个时代风险也挺大。因为你很难弄清楚你带回家里的人会不会在看到你美貌的妻子之后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很难弄清楚那人会不会在结算了住宿费用之后又跑回来把你们全家干掉然后抢个精光,又或者那人安安稳稳地住了几天结清食宿费用后即将离开,却忽然跑来一堆人说他是他们的仇人,顺带把你也送去见了星界诸神。

  虽然那些事情大多发生在比较偏远的山区村镇,但在人口流动频繁的古鲁丁村庄,也很难杜绝此类事件。每年来来去去的佣兵和商队有十几万之多,仅凭城镇治安官手中的那点力量,可远不足以应付那么多事情。

  这个女孩大概是第一次招人回家,却正赶在我觉得自己虚弱得要死掉,烦躁得要发狂的情况下——真是个好姑娘!

  于是我没有让这个看起来几乎扭头就要跑掉的女孩再多说话,而是疲惫地挥手打断了她:“如果你家里足够清静而且干净的话,我们就走吧。”

  她愣了一愣,然后脸上蔓延出喜悦的笑容来:“我家里很干净的,我保证!而且只有一个妈妈,也很清静……”

  “那么就走吧。”我说,“顺便帮我把我表妹扶上马,她还生着病。”

  我记得后来我曾经问过这个名为艾舍莉·崔碧思的姑娘,为什么从来不敢带人回家的她会选择了我。当时她笑着说:“因为没钱吃饭了呀。”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当时看到你给珍妮姐喂水——坏人是不会有你当时那种伤心又无奈的表情的。”

  我一直很羡慕这些凡人可以拥有如此简单又单纯的逻辑……但这种逻辑,是我不敢奢望拥有的。

  艾舍莉的家住在村东面,靠近村庄的围墙。那里有一大片不错的荒草地和高大的橡树,树下就是木质的房舍。她带着我们走到门前,很小心地侧脸去看我的表情,大概怕我觉得这里无法同那些高档的旅馆相比,会转身离开。然而我停步在门前看了看了,微笑了起来。

  爬满常春藤的木墙,绽放着夏末最后生命力的野生蔷薇,低矮茂盛的青草,小小的、却洁净的玻璃窗——这些都使我想起自己在海边的那个法师塔来。我无名指当中的那个陷阱一直没有启动,看起来那个小贩也没有做什么傻事。总还有一些东西被保留下来了,就在那个海边的悬崖上。一些我想要拥有、却不得不抛弃的东西。

  第三十三章 昏黄

  艾舍莉的父亲生前是一个木匠,因此房子造得很大,大到将我与珍妮用两个房间安顿下来之后,依旧有一间空余。客厅很宽敞,有温暖的阳光透射进来,将房子烘出原木的清香味儿。只是这样一栋漂亮的房子里却承载了那么多的不幸——她的父亲死于兽人的袭击,母亲则害了重病。

  走进我们的房间的时候,她母亲的房门开着。我向里面瞥进去,发现那是一个脸色苍白,手腕缠着绷带的中年妇女。她的身体陷在厚厚的被子里,一双无神的眼睛直视着我,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艾舍莉急走两步关上房门,有些局促地解释道:“她的病不传染的,也很安静,我保证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不方便……”

  我轻轻皱了皱眉,问她:“她病了多久了?”

  “一年了。”她低声说,“也不是一直都这样……每隔二十多天就发作一次,一发作身上就会疼上六七天,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带我走近房间,帮我掀开床上的被子,我则把珍妮放了上去。我没有解开她的披风,我还不想让她知道这是一个贵族。

  “请医生看了吗?附近的医生?”我为她盖好被子,长出了一口气,觉得抱她上床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我身体里的全部力气。

  “请过了……就是因为花钱请了医生现在才不得不招呼你们,我们实在没有钱了。”她抿着嘴唇,站在房门的阴影里说,“医生放了几次血,可是一点都没有好转。他们说这病治不好了,我……”

  她这样说着,几乎要哭起来。我也同样觉得挺无奈——我没力气,又发着高烧,头脑一片混乱,实在懒得费力气调理自己。本想请一个医生来帮忙,哪知道竟然是些只懂得放血疗法的货色……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袍子里摸出一个欧瑞银抛给那个姑娘。银币在阳光里闪了闪,划出一道弧线来。但女孩没有接住,银币掉在了地上。她眼角还带着泪花,手忙脚乱地俯身到地上去追那个险些滚进门缝的小东西。

  我忽然觉得心里又有点不好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痛的关系……

  “先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