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

作品:《星空倒影精校版


  我们的突袭得到了预期的效果,已经扑上城墙的克里特人失去了投石机的有力支援,看到本阵遇袭,惊慌失措,再也无心恋战。而墙头的守军则为我们的出现而精神振作起来,高声呐喊着,将手中的武器一次次送入敌人的胸口,再把他们踢下城墙。

  “就在这里!为了最后的故土,绝不后退!”上校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十分浑浊,可透过嘈杂的战场,我仍然能够听到他激昂的呼叫声。他应该已经认出在紧急关头救援他的是什么人了,所以他兴奋得有些失态,已经不能自控地挥舞着佩剑大喊。我甚至有些担心他因为过于兴奋而扑入纠缠中的战阵之中去表现他的勇武,以他的武艺来说,这和送死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经过微弱的抵抗之后,城头的克里特人被逐下城墙。其实,他们原本已经摸到了胜利的果实,只需要再稍微多用一点力量就可以把它摘离枝头。可他们内心的慌乱使他们永远错过了这个荣誉。城墙上的守军们发出兴奋的呼喊,他们表达出的,是在死神面前幸运逃脱的喜悦。

  城墙上的危机已经过去,而此时的我们,却遭遇了巨大的困境:

  在彻底破坏克里特人的投石机之后,我们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重围之中。在从意外遇袭的措手不及中清醒过来之后,克里特军的统帅表现出了一个为将者应有的素质。他完全放弃了拯救投石机阵地的努力,而是用最短的时间重新整理起自己的阵地,把我们杀入的阵地缺口完全弥合,而后指挥着自己的大军以一种缓慢而有压迫感的节奏以我们为中心逐渐向中间收拢。

  我不知道敌军的指挥官是什么人。尽管我的见识并不高深,但也能够看出他决不会是个寂寂无名的将领。在陡生的战场变化中,他迅速地作出了最正确的取舍,把消灭我们这支奇异而强大的骑兵当成是最先考虑的问题,果断地舍弃了大批价值巨大的攻城器械。仅仅是这份魄力,也绝不是普通的将领能够企及的。他的确找到了对付我们最有效的方法:困住我们,尽可能地减少我们移动的空间,在剥夺了我们最有力的武器——速度——之后,用最简单最有效的人海战术淹没我们。

  好在为了保持阵型,保卫圈收缩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这就给了我们最后的机会……

  “目标,山谷方向,全力冲锋!”看到来路被堵死,弗莱德没有丝毫的迟疑,一马当先冲向山谷的关隘。他的身体略微前倾,原本白皙的面色透出红润的光泽,战刀向斜上角高高举起,犹如一面黑色的战旗,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没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克里特人的将领丝毫没有轻视我们的冲击力,把它手中的绝大部分力量安置在我们身后,生怕我们逃脱。相对的,我们与山谷之间的敌人就要少许多,而且都是些刚刚经历过激战的疲兵。只要我们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冲入山谷,就可以暂时脱离危险,借助高大的关隘城墙组织防御,等待罗迪克他们的到来。

  一旦我们的领袖选定了方向,随之而来的就是星空骑士们毫不犹豫的倾力冲锋。我们就像一把闪光的凿子,一头扎进了克里特人柔韧的阵地之中,像榨汁机一样从那里榨出一道道红色的液体,并让它们在寒风中凝固成璀璨的冰晶。我们似乎是在用刀锋和马蹄铺设道路,铺设一条由猩红色的水晶组成的、通望亡者之界的邪异道路。

  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敌军的将领确实没有想到,身陷重围的我们根本没有考虑过逃离战场,而是选择了围困中的关隘。或许他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并不觉得这道重围之中的关隘增添了数千名骑兵就会改变陷落的命运。

  在我的右侧,一个骑手骁勇地将他的对手刺了个对穿,而后遏制不住内心的豪迈,放声大喝起来。此时的他威武极了,就像是一个受到战神眷顾的真正伟大的战士。他铠甲上的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那是双勇敢的眼睛,在那里看不见失败、看不见气馁,也看不见死亡。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我将会发生什么,我绝不会相信……

  忽然,一支带着倒钩的长枪揽住了他的腰,三、四个克里特士兵一齐用力,把这名勇敢的武士从马匹上拽落下来。

  那个骑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长剑掉落在地上,双手在面前舞动着,试图要保持身体的平衡。但是,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跌倒在地上,头盔遮住了双眼。他惨叫着试图把头盔摘下,又摸索着想找到一件能够防身的武器。刚才那个威武勇敢的骑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注定要步入死亡中的可怜人。

  理所当然的,他死了。不下十把锋利的武器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倒在地上,身体因为最后一刻的痛苦而蜷缩着,脸上的表情因为畏惧而紧收在一起,和那个被他杀死的对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这里,在战场上,没有所谓“神眷的战士”,有的只有运气糟糕的人,和运气糟糕到极点的人。

  我们似乎是一群运气糟糕到了极点的人,厚厚的克里特军阵就像是层叠的布匹,一层层吸收了我们的冲锋。我们一刻不停地催动着跨下的坐骑,却无法制止它们放慢自己的脚步。透过一层长枪阵,再闯过一层盾牌手,穿越一道长剑和短剑组成的防线,终于,我们停了下来。

  每个人都知道,不能冲锋的骑兵,就不是真正的骑兵。

  克里特人的阵型蠕动着缠上了我们,完全阻塞了我们前进的去路。不仅如此,在我们身后也没有了退却的空间。夹在队伍中的魔法师们已经不再给持剑的骑士们加持法术了,而是有选择地在近距离内适用攻击性魔法。他们确实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却不足以改变我们受困的局面。

  我们就像是一根钉子,被深深敲入坚韧的橡树之中,却再也不能拔出来了。

  随着敌军阵型的蠕动,我可以感觉到我们的阵型在分散。上万克里特人或是有目的的,又或者根本就是战斗的狂乱让他们无法保持良好的阵型,无论怎么样,他们把我们的冲锋阵型撕扯扭曲成了一个大大的S形。在骑兵阵内部的魔法师们被暴露了出来,没有任何有效防护措施的他们成了克里特人的首选目标。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有力的战友死在敌人手中,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帮助他们。

  “啊……”混乱中,我听到一声惨呼,顺着声音看去,离我不远处,一个似乎是普瓦洛的身影从马上落下,瞬间被分尸成大小不等的碎块。

  “普瓦洛!”我绝望地大喊,奋起所有的力量,试图挤到那具尸体倒下的地方。可是敌人的围堵让我几乎不能动弹,如果不是还有诸多法术的加持,我相信我早就已经倒在地上。

  “普瓦洛,是你吗?”我焦急地几乎要痛哭出来了。我不能相信我们的术士朋友居然会凄惨地死在这里,他曾经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终于找到了生命中的挚爱,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倒在这一片陌生的战场上。他是那么开朗那么活泼的年轻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那么的善良。或许命运让他不得不选择留在战场上面对我们的敌人,但在战争过后,他却从不放弃任何一个为亡者祝祷安宁的机会,无论是德兰麦亚人、克里特人还是温斯顿人。

  “普瓦洛,你回答我啊,你回答我!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让我怎么跟埃里说,怎么跟她说!”意识,似乎在随着我的嘶吼逐渐飘散,手中的剑似乎已经不再继续受我的控制,如此陌生地在我面前晃动。多年养成的战斗本能让我尚且能够在敌人的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