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作品:《星空倒影精校版

着,只要他们手中还有武器,他们就是一群不可小觑的对手。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仿佛已经不是人类的血液,而是一股纯粹的战斗热情。

  正如他们口中所高喊的:他们就在那里,半步不退。谁说德兰麦亚亡国了,只要他们还在,他们脚下踩踏的土地就仍然是那片以德兰麦亚为名的忠诚的土地。

  战乱中,一个克里特军官突破了城墙,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向佩克拉上校袭来。

  佩克拉上校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依旧手拄佩剑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一道刀光芒划过,佩克拉上校的左臂喷出了一股血泉。那个袭击他的克里特军官为这一刀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四五条长矛同时穿透了他的胸口,停止了他的呼吸。

  几名军官试图让上校远离战斗,可是被这个执拗又虚弱的中年人大声斥回:

  “你们让我去哪里?我的背后就是德兰麦亚最后的土地,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我就在这里!”年长的上校挣扎着站起来,面色因为失血和疼痛而苍白。他高举起闪亮的佩剑。这柄仅能起到装饰性作用的剑此时看上去光彩夺目,丝毫不堕一个真正勇敢的军人的威名。此情此景,谁还能说上校不会使用武器?他正在用最正确的方式使用着他的佩剑:不是把它刺入敌人的身体,而是把它刺在士兵们的心中,刺出他们的荣誉感,刺出他们的爱国热情。中剑的人不会感到怯懦,只会变得勇敢。

  因为他们就在这里,在那片祖国最后的土地上!

  对于这些战士们来说,这场战斗无比艰苦。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意志与无穷无尽的钢铁洪流相对抗,而且,他们看不见一点胜利的影子。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到来,对于这些士兵而言,他们在进行的是一场必败的战斗。他们所能够做的,就是让这块土地在祖国的名字下能够保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这些人真的是在抱着必死的决心战斗,所以他们忠诚地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宁死也不曾后退半步。

  同样艰苦的,还有山坡上的我们。眼睁睁看着朋友受苦并不是一件让人快慰的事情。当目睹上校受伤的时候,我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咸甜苦涩的味道在我的食道中蔓延,把我心头翻腾的火焰强行压了下去。我知道,在这里休息是我们唯一正确的选择,可我的心也在告诉我,如果任由上校遭遇不幸,而我们在能够帮助他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弗莱德……”红焰大踏步走上去,试图第四次劝说弗莱德出战。迎接他的,是弗莱德几乎要瞪出血来的眼睛。

  “你又忍不住了吗,红焰?”弗莱德的声音依旧沉着冷静。在他面前,红焰的冲动和激昂一层层地化解,高昂的头颅一点点垂下去,最后终于摇了摇:

  “不,你是对的,我们……再等等……”

  “真遗憾,我的朋友。我本来还以为你做好准备了呢。既然你还要休息,那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带队攻击了……”弗莱德不无揶揄地微笑着,可他握刀的手攥得紧紧的,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不止是你,勇敢的朋友,我也忍受不下去了!”

  听了这话,红焰眼睛一亮,而后欢跳着回过身来大喊着:“上马!全体上马!冲锋阵型!准备出击……”

  当三千闪耀着神异光芒的魔法骑士们呼喊着冲下山坡时,时间仿佛停止了。原本喧闹的战场上此时呈现出诡异的宁静,正在进攻的克里特人惊讶地看着我们这群战场上的不速之客,连防御的反应都没能及时做出,似乎无法理解这支强大的敌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他们错失的不只是唯一的一次做出反应的机会,还错失了他们的生命。

  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用这么快的速度冲下山坡。对于当时的情景,我唯一还记得的,就是严冬的冷风像刀片一样刮过我的脸,让我相信它有能力划破皮肤上留下一道道伤口。冰冷到让人麻木的空气快速地从我眼前飘过,仿佛它们是凝固的实体,可以看得见,也可以摸得着。它们漫过我的铠甲,漫过我的皮肤,漫过我的肌肉,直浸入我的骨骼之中。我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握剑的手完全麻木僵硬,一点也感受不到手中长剑的重量。

  这一刻,我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分解溶化,完全变成了这凛冽寒风的一部分。是的,我就是风,一道烈性的金属狂飚,正无情地卷向面前的敌人。

  一个高大的克里特骑手试图阻止我,他挥舞着一柄几乎有两只巴掌那么宽的巨剑迎向我,想用他的力量,压倒我的速度。

  他是勇敢的,他是强大的,或许他可以阻挡他面前的一切敌手,可是,他无法阻挡我们。

  谁能阻挡一阵风?

  我轻轻地飘过,在他的颈子上卷起一阵血色红岚。或许是在我耳边流窜的空气声干扰了我的鼓膜,我似乎从他喷射血液的皮肤下听到了尖锐的呼啸,仿佛是他的生命正从那撕裂的伤口中拼命地往外挤,不停地往外挤……

  他新鲜湿润的血液洒在我的身体上,透过铠甲的缝隙铺上我的身躯,尤其是我的手,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潮湿的触觉。血液中饱含的热气温暖了我因为寒冷而变得僵硬的手指,麻麻的,很舒服。这种温暖的感觉对于被寒风包裹着的我来说是那么奇异,让我立刻就喜欢上了它。

  几乎是出于追求温暖的本能,我在那捧鲜血重新冰冷之前就找到了一个又一个新的血浆来源,大量的血水铺洒到我的身上,帮助我驱赶着严冬的寒意。关节、肌肉、皮肤……我逐渐暖和起来,原本因为寒冷而僵硬的肌体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可是我的理智让我厌恶着这种感觉,厌恶这种以同类的生命获取的血腥暖意。

  “杀!”这时候的我,似乎只会喊出这一个字来。这声音并非来自我的喉咙,而是来自我的心,来自我嗜血的那一部分兽性本能。

  在我的身边,我的战友们在干着和我同样的事情,或者说,他们干得更过分。红焰冲在最前面,他锋利的双刀代替死神的请柬提前传递着亡者的消息。他的坐骑毫不怜惜地践踏着死于他手的敌人的残骸,就仿佛践踏着初春雨后柔软的新泥,飞溅起道道肉浆。凯尔茜和埃里奥特紧随其后,在这两个美丽女性的眼中,除了对杀戮的渴望,你看不到更多的东西。

  我无法形容这场战斗有多么惨烈,我只知道,整个战场都变得热气腾腾,仿佛是刚端上餐桌的一盆烧土豆泥。

  我宁愿那真的是一盆红色的、冒着热气的新鲜土豆泥。

  “破坏投石机!”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够在这场疯狂的搏杀中保持头脑清醒,那就是弗莱德。他冷静地做出决断,大声命令着,马不停蹄地冲向这些巨型器械的阵地。随着“喀嚓!”一声脆响,一台投石机上的绳索被弗莱德锋利的战刀“墨影”挥成两段,原本已经堆满了石块的托盘失去了固定的机簧,应声倒下,在操作它的克里特士兵的惊呼声中砸碎了带着车轮的巨大底座。而后,弗莱德的刀锋又指向第二台。转眼间,它也像它不走运的同伴一样,遭遇了灭顶的灾祸。我们跟在弗莱德身后如法炮制,在最短时间里破坏了克里特人的大规模远程攻城武器。这些庞然大物在远离目标时有着惊天动地的威力,但当敌人袭近身边时,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只需要割断一根绳索,就可以让它陷入完全的瘫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