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作品:《武林画卷精校版

  魏魁斗知道这时候的宫无上不会有闲心赏景,宫无上等的是李无忧有可能的现身。站在此处眺望,秋水湖三分之二的湖岸线可以无遮的收于眼底,那些被建筑与地势阻挡的地方也皆设有暗哨,大罗教的布置严密无疏漏。几番思虑,魏魁斗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教主,倒影塔里的老怪物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人物了,暗里早就该死了,怎么能确定他真的活着?”

  宫无上缓缓道:“你觉得缘尽缘错吃里爬外吗?”

  魏魁斗直言道:“缘尽缘错既然为大罗教效力,为何还立下这等不着边际的誓言?恕魁斗无法理解两位供奉的心思。”

  宫无上续道:“老丧尸还有几分生气,此事属实。老丧尸和袁家纠葛颇深,缘尽缘错不会在这里作假。缘尽缘错是四大世家袁世家老一辈人物,他俩位列长老,在我这儿挂个供奉之职,算是袁家给我面子,缘尽缘错并不完全受我节制。缘尽缘错转述的也是袁家家主的判断,袁捉士、袁召宣两人的洞察力我是相信的。本来我可以再等两天,老丧尸的寿元怎么推算也快熬尽了,但是回玉桥却告诉我,老丧尸前些天进补了一株冷香蕊参……魏魁斗,你知道冷香蕊参吗?”

  魏魁斗听到冷香蕊参,大吃一惊,失声道:“世间怎会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须理百气,叶驱千毒,花合万伤,根茎固本,且延垂死人之寿元。”宫无上摇头叹道:“你说我还怎么等,等复苏七八成功力的老怪物与李无忧共同对付我?”

  魏魁斗左拳擦拭着右掌,像是铜锤磨砺着铁槊,他琢磨道:“教主,冷香蕊参的疗效是否如记载中的那么神奇,尚未可知。再说根据诸多药典的描述,冷香蕊参采摘入药的时机需在参花盛放的刹那,而即使完美采摘了,世间也没有任何器物可以完好无损的保存冷香蕊参。由此可推,无双门得到的不过是一株药效打了折扣的残参罢了。一株残参根本不足以令老怪物起死回生,老怪物顶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他能不能出手相助李无忧,还成疑问。”

  “算起辈分,老丧尸成名的时代比大司马还要早一点。那个时代的人物能活到现在的,我想不出还有谁。寿命反映的不仅仅是养生之道,长命即实力,大家拼来拼去,最后无非拼的是命。江湖人想活的长久,就要够强够狠够智慧。你站在风口浪尖,太多人想要你的脑袋,取你的性命,为了保命,就需要动用更激烈猛厉的手段反击。老丧尸既然活到现在,他拼掉的敌手已经计数不清。老丧尸会有行将就寝的那一天,但是我还看不见他的死期,只要老丧尸尚未阖眼,眼珠能动,你便要三思后行,万分重视。”宫无上说到这里,稍停了话语,天光忽暗,秋水湖又由蔚蓝转为浊碧,斜远处的湖面兀冲起一道水浪,里面飞出一个似欲化虹的人影,宫无上寒声道:“一个问号的机会,我都不会给李无忧。”

  宫无上一瞬间已经掠了出去。

  魏魁斗来不及细辨那浪花里的人影,但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黑面神全力缀在宫无上的身后。

  李无忧出道以来几乎没有受过重伤,尤其是内伤。他的风餐大法博大浩然,寻常内伤通过几次呼吸的调转就可以消弭于无形。可是此次不同。李无忧引动三清三世的真力破解回玉桥的相思手,这种做法虽然立刻摆脱了极端不利之势,但是后患无穷。

  江湖素有移花接木,嫁衣传杯的上乘功法,经过严格修习,可以完成借力打力、引力导力等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这些功法的施展都有一个基本前提,便是施展者须是一个自由的状态,施展者绝对不能受制于人。因为在主要经脉被控的情况下,被借引的真力就好比一匹明明无路可走却依然要夺路狂奔的莽躁野马,强行发力的结果将是施展者难以承受之重。破解回玉桥相思手的那一下,李无忧除了承受来自三清三世、回玉桥的伤害,还重创了自身。饶是如此,倘若没有硬受宫无上一记心心相印掌,他一时还压得住伤势。

  现在临界点已过,内息在经脉间的正常运转都令李无忧痛如刀绞。

  内伤即是内息的循环出现了问题。患了外伤,导致一脚一手不能动弹,尚有其他的手足可以勉力作战。倘若得了内伤,愈是强行催动真气,愈是伤势沉重,真正牵一发动全身,唯有静养一条途径。但现在何谈静养,身后劲敌追击,体内更有毒屑转化成一股极为阴毒的气息在缓慢的腐蚀脏腑。

  李无忧脸色苍白,风驰电掣般直线穿越金雀花林,带起的强劲罡风催落了漫天的金色花雨,震飞了数个试图切进的人影,其他预伏之辈不敢强拦,他们卖力追踪李无忧,却被迅速拉远,唯有宫无上与魏魁斗两人能够远远的跟上李无忧。金雀花林落英不断,游客个个惊呆,遥看柔嫩的花瓣铺起一条凄美的金黄道路,指向了东南方。

  金雀花林的东南方向乃是伊唐学府,伊唐学府有着两百余年的历史,由文武双全的一代名将伊唐创建,学府治学严谨,融贯中外,出过许多学者大儒,是西北的学术中心,其中隶属学府的半坡书院亦是一处旅游名胜。

  半坡书院的后坡有两座著名古凉亭。两座古亭样式无二,左右相对,俱挂着“俩俩相忘”四个大字的牌匾。这里凉风送爽,临近的金雀花林渡来清新花香,它们占据了半坡书院的地势最高处,是伊唐学府夏时解暑最佳去处。现在伊唐学府的晨课还未结束,半坡书院尚未对外人开放,然而两座古凉亭已各立一人。

  俩俩相忘的亭,两两相望的人。

  左边小亭里站着温雅儒和的金月游,右边小亭则有窈窕蒙面的唐棠。亭与亭不远,人与人很近,这一对儿曾经羡煞了多少武林中人,如今却产生了微妙又遥远的距离感,此情好比高挂苍穹的云朵,前一刻还是不分你我,下一刹就离散变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金月游看着唐棠无情阴霾的眼睛,柔声说道:“窗儿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妥当,我们回家吧。”

  “处理妥当?”唐棠冰冷的质问道:“把窗儿丢给北漠人,从此让我们娘俩天涯两端,见不着够不着,你这个妥当处理还真够狠心的。告诉你,金月游,窗儿不能去北漠那天寒地冻的苦地遭罪,他不能去,谁也别想带走他。”

  金月游道:“你没有马匹之助,追赶李章目恐怕非常困难。就是追上了,带回窗儿也没那么容易。我未必能胜过李章目,你亦未必,李章目名列启辉第一,地位特殊,北漠两贤王都敬他三分,在他的护佑之下,窗儿至少暂无性命之忧,窗儿若争气,将来终有见面之时。”

  唐棠嘲讽的道:“那要谢谢你吗?谢谢你救了窗儿一命?金月游?”

  金月游忍不住苦笑道:“棠儿,我们之间需要这般说话吗?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没有办法的办法。金家不能硬抗朱崖,换做你带窗儿去了唐门,结果亦无不同。在金家和窗儿之间,我只能选择金家。”

  唐棠忽道:“好个无奈之举。那你帮我一个忙吧。”

  “帮忙?什么帮忙。要说你便把话说完,我听了断无不许的道理。至于什么谢谢,那都是什么话。”金月游认真的道:“棠儿,有什么事情,你说,我做。”

  唐棠清声道:“那你助我杀了宫无上,我要祭奠唐表。”

  金月游沉默一阵,方道:“没有宫无上的援手,窗儿也脱不了身。冤有头债有主,应该付出代价的是星罗棋布,杀宫无上,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