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作品:《武林画卷精校版

“果然。要你相助也是多余的。你是精明人,当然明白形势大局,在眼下的平朔城,落脚在大罗教的地盘,杀我自然比杀宫无上容易的多。”唐棠咯咯笑出声,明眸却是冰寒的不带一丝快意,她轻声地问道:“你的十五呢?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你用了。”

  金月游沉声道:“十五已经传给了子来。棠儿,你以为我会对你出手吗?”

  “传了自来啊。子来得十五,寒窗得锦瑟。一个留在身边,言传身教,维护有加;一个远逐北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子来是个让人喜欢的好孩子,然而窗儿就不是你的孩子?窗儿出事之后,你为他做过什么?你只冷眼旁观,看着他走投无路。他若是恃强凌弱,咎由自取,那也就罢了。但他维救百姓,守正仗义,怎么就护不得?我最大的愚蠢就是太相信你,竟然一直相信你。现在好了,你把窗儿当做一份礼物,转手送给了北漠人。你对北漠人的心思拿捏把握的恰到好处,真是让我佩服的拍案叫绝,他们缺什么你就送什么啊。真好,真好。”唐棠嘲讽一番,涩声道:“窗儿不回来,金家也没有什么让我可恋的,金月游,给我一封休书,我们再无挂碍。”

  “棠儿,子来、寒窗还有相如都是我的儿子,子来在武学方面天赋异禀,相如在铸器上有专长,寒窗的潜力则在于器理之学。十五是一件杀人的武器,交给子来是最合适的选择,这不是偏向谁的问题。窗儿……”

  “金月游,你有理由说服自己,但是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休书你给不给?你不给,那我给你好了。”唐棠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金月游的解释。

  金月游一时无言,他静静的看着唐棠,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窗儿的事,我永远欠你。你怎么怨我都行。如果责我骂我能够消你心头之气,听你说上千遍又如何?”

  “我怨你么?不,我不怨你。”唐棠落寞的自问自答。

  金月游一怔,道:“那你是痛恨我吗?”

  “恨你?我没有那么想过。我不恨你,也不怨你。要说怨恨,我怨恨的也是自己。跟你说那些话,不过是把事情讲清楚。”唐棠发出冬日偏饮寒冰般的绝情叹息,迷惑的道:“相反,你想劝我?没有十五在手,你拿什么劝我?”

  “大罗教与无双门死斗,今次一定会分出个胜负。你现在去找宫无上,我不阻拦,你会找到他,你看,那里就是金雀花林,宫无上正在前面的秋水小筑围杀李无忧。你可以去,但你这样贸然前去,是杀不了他的,宫无上纵横西北几十年不败,武功深不可测,当下他的身边更是高手众多,不可力敌。此趟李无忧若无防备,恐怕凶多吉少,不过既算宫无上在秋水小筑得手,他要摧毁无双门,最终还是得依靠自己的嫡系武装。秋水小筑里的高手们会渐渐散去,他们只有骤起一击的协心,而无共同攻坚的决心。你如一定要动手,我劝也等一等吧,棠儿。”

  唐棠认真琢磨了金月游的话,道:“大罗教是你的桥板,你准备上岑玉柴的船?”

  “今天的西北王已经不是昨天的西北王。金家不会上任何人的船,何况这一艘颠簸随时会倾覆的危船。我现在重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窗儿,另一个就是你。”金月游至情至诚的道:“跟我回去吧,棠儿。”

  唐棠微摇臻首,轻否道:“回不去了,金月游,如果有光殿来金家滋事,就让他们来蜀中唐门找我,君自珍重吧。”

  金月游仍然保持着微笑,心则忽然一阵阵的痛,他与唐棠近仅一亭之隔,但是咫尺之遥却远的像是天涯的两端。心间的距离一旦产生,就怎么也拉不回,拉不近了。风儿拂过,香气依然在,伊人已不见。金月游对着空荡的小亭,合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三九章 倒影塔(二)

  经过昨日城西门一闹,大多数的北漠商队都出了平朔城,城中最热闹的对外商街崔奇克一下子冷清无比。这条唯一以北漠语命名的街道有着众多北漠人经营的店铺,不过它们现在俱处于闭门关铺的状态,留下来的北漠人也不抛头露面,不知缩到了那里。凉州人开设的酒家客栈倒是继续营业,但是由于时间尚早,以及受到了劫狱事件、西城门事件的影响,酒家客栈里没有什么顾客,街上亦难见人踪。

  此时,一个人影倏起倏落,眨眼间已经冲入了崔奇克街,这人正是身负重伤的李无忧。

  他一路奔掠,突破了大罗教的重重围杀,没有滞留一刻。然而一进入崔奇克街,气氛就变得不一样。

  李无忧遥遥望见长街的街心处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独特的胜雪白衣,左肩处霜花环带飘萦,右臂处则白绸密匝紧缚,他双手驻剑而立,低首无言,早候于此,白衣男子感应到李无忧的到来,在一阵剧烈地咳嗽中抬头。

  他咳的是如此的厉害,身形颤得像是风中的剑穗,捂着嘴,鲜血却仍从指缝里滑溢。

  一名典雅如诗的女子守在十五步外的酒家门口,她幽幽看着剧咳不断的男子,眉心哀愁凝结。

  白衣男子终于止住了咳嗦,站稳了身体,拔剑出鞘。这是一柄通体皆银色的宝剑,宝剑剑刃初现,剑光闪耀似阳,白云一般的剑鞘再也遮不住它的迫人锋锐。

  这一瞬白衣男子的眼神灿如晨星,身躯笔挺如枪,他挥剑遥指李无忧。

  随着那人剑尖的轻移,李无忧顿觉一股强大的剑意升起,这股剑意凌厉、森寒、慷慨而又激昂,在其之上还蕴籍着一种孤高的洁傲。长街漫漫,宽阔空旷,只有一人,只有一剑。但是这一人一剑竟是无法回避的。

  一人便锁住了一条长街。

  这种气势令李无忧记起了一个古老的家族。

  这个家族以血为誓,辉煌数代,他们视死如归,一诺千金。虽然因为过于严苛的信条而导致家族的衰落,但是李无忧一直很尊敬这个家族的作风。

  他甚至对陆家死士的日渐凋零感到惋惜。

  今天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陆家的死士竟是挡在了他的路上。

  陆家的死士不设局,不埋伏,他们只出现在目标避无可避的场合,狭路相逢,施予致命一击。陆家的鼎盛的时代太过遥远已经无法追溯,人们知晓的是死士正处在漫长的下坡路,至少在人丁稀少的这一代还看不到复兴的希望,可是越没落,就越是要证明,陆家死士慨然骄傲的作风犹胜往昔。

  陆云决本不愿在此时出手,这个时机配不上他的盛装衣语。

  向一个被围且负伤的人出手,有何骄傲可言?

  但是时间不容许陆云决作出下一个选择,对于他而言,最奢侈的乃是时间。时间是公平的,它的流速始终如一。时间亦是不公的,每一个人拥有的时间总量不尽相同。

  人丁稀廖,族经的书页变得愈发沉重,是执着,也是信仰,陆云决屡屡完成不可思议的奇迹,然而长期超负荷的履约,陆家这一代的翘楚已经过早达到了生命的极限。

  时间?

  真的只是一个问号。

  陆云决抛开剑鞘,迈步迎向李无忧。

  雪白的剑鞘飞旋在空中,幻化像是一朵硕大的多棱雪花,璇儿探手去捉剑鞘,她刚刚做出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崔奇克长街劲风忽起,陆云决与李无忧蓦地交上了手。

  陆云决慷慨激昂的剑意有若实质,牢牢锁定了李无忧,剑意即是战书。李无忧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