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作品:《武林画卷精校版

抗力,足以令普通人晕厥过去的疼痛却让他皱一下眉毛都不能。他之所以调整呼吸,是因为肺部传来了比肋下更为剧烈的痛楚。

  痛苦的根源远在七千八百里之外。

  青州夜,断肠月。

  那一夜,高行天与陆无归、金寒窗沿着栾家留下的后路潜出暮望城。地道连接着护城河。三人游渡之时,高行天遭遇了靳雨楼凌厉的阻击。两人互创对方,差一点就分出了生死。如果不是两人皆有顾忌,那夜,两人一定分出了生死。

  靳雨楼留给高行天的伤在肺部。

  一路西行,高行天的肺伤并没有完全养好。如今激战起来,面对雷沁、娄冬风两大高手的逆袭,高行天的伤肺已经有了反应。伤肺不足以支撑高行天作出持续的拼耗,何况以一敌二,敌的还是雷沁、娄冬风这样的高手。

  娄冬风的钩尖探到了高行天的肋骨。

  这种触感像是镰刀除草,忽然遇到了坚硬的草梗一样。娄冬风明了当他完全钩中高行天肋骨的时候,这根刺了千秋帮多年的杂草将再无法逃脱,他要将其搅碎,连根拔起。

  鲜血从高行天的肋下涌出,血沿着倾斜的钩体流淌,沾染了高行天握钩的手。光润的钩柄变得湿滑,高行天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娄冬风明显感觉到钩尖又深入了一毫。弯钩锁住肋骨的滋味异常美妙,他只需一拉,割断骨头,一绞,掰折骨刺,然后再顺势一送,折断的肋骨就会刺破心脏,然后对手的脸色将完全吻合一株深秋里匍匐的杂草形象,苍白而痉挛。如今杂草的贱命已在手上。可是,在这个急需要命的要命时刻,娄冬风发现他竟无法收割。他忽然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似乎时间已经抛弃了他,将他永远的定格。

  一个人出现在娄冬风后背。他自溪流底部升起,溪水哗哗洒洒的自他身上溅落。他的脸很白,唇很红,眼眸细长,年轻的面容阴柔而艳冶。他的双手仿佛两只吸血的蜘蛛,深深扎进了娄冬风的背心。年轻人轻轻的靠上娄冬风的肩头,如同缅怀一般的道了一声:“亲爱的叔叔。”

  第三三章 黑森林(七)

  艳冶的年轻人激起的水花朵朵飘散。在这突变的瞬间,高行天猛然拔出体内的钩子,自断肋骨,大喝一声:“打伞!”

  打伞?!

  金寒窗的思维像是怀中跃动的鱼儿,一下子活络起来。他用手顶住机关,“吱吱呀呀”勉强撑启了锦瑟伞!

  江浪云的眼睛亮了起来。

  伞的黑色神秘内敛,即使环境灰暗,也泛出秘宝一般的色泽。

  江浪云猜测这伞面的底子应是乌金丝。

  乌金丝的产地是并州老铁山。老铁山独产一种特殊的陨铁矿石,此矿石提炼出来的漆黑如墨的物质就是乌金丝。乌金丝质地柔软坚韧,抗腐耐蚀,重量轻盈,唯一的缺点是产量很低。近几年,老铁山乌金丝全年的出产量也都仅有三两。市场上,乌金丝有价无市,通过正规渠道购买,更是几不可得。据说,某位宫廷权贵求购十载,得来的乌金丝还不足以编织一件护身马甲。锦瑟伞这般尺寸的伞面,起码需要五斤重的乌金丝才织的出来,五斤乌金丝什么概念?卖出去那是天价。

  金寒窗研修的时候,逢到的授课匠师大多只讲解数术、构图、手工、精密、铸器、力理等科目,偶尔提及材料也是一带而过。金家有一整套严密的育学流程,但有关原材料的知识,金家向来让门人自行搜集积累。

  “造物主”金一般曾说过:“世间万物需要你来重新命名。”

  金家没有设立讲解材料的科目,留了白,可这却是最重的一门科目,金寒窗恰恰在此项上最弱。拿锦瑟伞来说,他只知伞内机关玄奥,反而不晓得伞的质料亦是珍惜无比。

  高行天一声喊,金寒窗才想到了他几个月来努力的目标。

  他不就是想让锦瑟伞成为一面坚韧的盾吗?

  锦瑟伞能否抵住“逝者如丝”?

  金寒窗认为值得一赌。

  锦瑟伞徐徐而开。

  高行天收了对抗雷沁的力道,付出被十字剑震伤的代价,吐血窜向锦瑟伞。

  锦瑟伞在金寒窗、江浪云的催动下,撞上第一道光痕。光痕扭曲,震颤,分解成无数个细碎的火花,这一小串火花滋流的剌过黑暗的伞面,伞下的金寒窗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他心中一阵狂喜,乌金丝到底还是经过了逝者如斯的考验。可是,崩坏的骨架已失去作用,单凭金寒窗一人两手代替不了诸多的伞骨机关,难以稳定的指挥锦瑟伞。此时,忽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探出手,各按住了伞面的一角。一只手属于江浪云,另一只手则属于高行天。

  高行天一阵风冲进锦瑟伞中。

  他不仅稳定锦瑟伞,他还带来了强劲的冲力。黑伞被高行天带起,如同一只低头咆哮的犀牛,横冲直撞,想要穿越逝者如丝的包围。

  一道又一道的光痕闪现,一道又一道的光痕与锦瑟伞擦出了细碎的火花。继而光痕更频繁的闪现,轰击黑暗的伞面,更多的火花在虚无中成为火焰,火焰燃烧复熄灭,空间忽明忽暗,却间歇映照出千百道的光痕。光痕成网,没有死角的向锦瑟伞兜去。“逝者如丝”调动大部分的力量,要连伞带人一击绞杀。

  生死瞬间,锦瑟伞骤然加速,高行天、江浪云两大高手联力催动,黑伞凌空飞射如一只离弦之箭,于光痕聚合的瞬间冲了出去。

  雷沁一声怒啸,纵掠追击。

  树林林梢无声无息的掠出十七道纤细人影,每一道纤细的人影都拉着几十缕肉眼可见的瑰丽光痕,宛如森林里的精灵。形势紧急,“逝者如丝”已是来不及收束兵器,直接带着恐怖的丝线紧随雷沁。

  有离去的却也有留下的。

  溪流的下游逐渐变浅,趋于干涸。这是因为河床被地坤堂掏开了几个口子,大量的水渗透进地底所致。不过这样看去,就好像溪流的血液也流干了,如同遍地倒伏的尸体一般。那些尸体块状散落,不成人形,空气中的血腥味极重。

  娄冬风倒在艳冶青年的怀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那里名为婉儿的少女正在小心翼翼的后撤,消失在林间。

  “听,艳,你……为……”娄冬风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真有几分病恹恹的,而且还是那种病入膏肓的味道。尤其当年轻人从娄冬风的背心抽出一只手时,娄冬风猛地抽搐了几下。

  娄听艳用沾染鲜血的五指抚摸着娄冬风蜡黄的脸庞,怨声说道:“叔叔,你怎么不明白这次序呢,首先应该是我们的彼此残杀,然后才是处决高行天啊。杀了高行天,于事无补,让一个杀手来左右帮主之争,这多可笑。即使那样坐上了位子,你我互相就能安心吗?叔叔,这个时候我真想跟你说些别的,而不是这些事啊。”

  鲜血从娄冬风的眼角向下淌,从耳际往外流,从鼻孔慢慢滴,从嘴角不断地渗,七窍流血的他竟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艰难的道:“你,跟,大哥……很,像。”

  “我,跟他像?亲爱的叔叔,您别开玩笑了。”一个“我”字娄听艳拖出了长音,他像是听到最好笑的事情,嗤之以鼻的道:“如果不是他没有别的子嗣,我恐怕和母亲一样,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要说我仇恨高行天,那只有一点,我恨高行天抢先杀了他。我本想叫他一声父亲的,当他死在我手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