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作品:《人道永昌精校版

忑不安的望向陈胜。

  陈胜移动目光,左右扫视。

  他看到了一道道瘦骨嶙峋的身影。

  他看到了一颗颗蓬头垢面的头颅。

  他看到了一双双包含希冀的双眼……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以前他只是行商陈家的少当家,行事只求无愧于心!

  只要无愧于心了,是死是活他就不管了……

  但现在,他是陈郡郡守。

  这些人,是他治下子民。

  他就得管他们的死活了。

  得管……

  “百人为一户,自行推举甲长,原地等待。”

  “来人,即刻传仓吏,于四门置釜煮粥!”

  “传令吏、四市亭长,于四门编户造册!”

  “请疾医,奔赴四门,施药救人……”

  陈胜开口,声音不疾不徐、沉稳有力,令人心安。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父母官

  陈胜在南城门外一直等到他所点名的各路官吏,都尽数赶到南城门展开救济工作之后,他才带着甲士进城。

  “大人,是回郡衙还是还家?”

  陈刀赶到陈胜的身畔,小声询问道。

  “还家……”

  陈胜轻轻的念叨了一声。

  自打他正式入驻郡衙之后,已有五六天未曾还家了,也不知大姐在家中该如何惦念他。

  但他仍然摇了摇头,轻笑道:“去东城门瞧瞧!”

  按照时间来算,他指派的各路官吏,都应该已经赶到四城门,展开他所指派的工作。

  东城门,通往昌邑方向,聚集的流民应当是四城门之中最多的。

  陈刀拱手领命,拨转马头,令三百甲士护卫陈胜转道去东城门。

  ……

  “杀千刀的贱民!”

  生的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褐衣小吏,挺着肚腩火冒三丈的挥舞着马鞭抽打着眼前拥挤的人潮:“逐队而行、逐队而行,尔等的听户都被屎给堵住了吗?”

  萎缩而拥挤的人潮,就像是羊群一样被他抽打得不断变幻形状,一边躲避着他的鞭子一边拼命地往前挤,迟迟未能按照他指挥的那样,排列成队。

  也无人肯离开。

  因为在城门两侧的城墙根儿下已经支起了一口口大釜,熊熊燃烧的柴火升腾起炊烟与釜中冒出的淡淡的水汽混合再一起,飘进杂乱的流民群中……所有人都拼命的吸着气,贪婪的嗅着浓烈的体臭之中那一丝丝的食物香气。

  连鞭子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都不那么重要了。

  肥头大耳的褐衣小吏抽的手都软了,也未能取得任何的成效,胸中那口眼瞅着就要可以下班还家吃香的喝辣的睡美的,却被傻逼领导一句话拉出臭烘烘的流民群体中加班儿的怨气,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腾”的一声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扔了手中的马鞭,窜了两步,劈手从一旁维持秩序的郡兵手中夺过丈二长戈,劈头盖脸的就往拥挤的人潮中乱锄:“逐队而行,逐队而行……”

  锋利的长戈带起一团团板结的头发,和一串串血珠子。

  木然再一次拼命朝着长戈够不到的地方涌动。

  但也仅仅只是涌动。

  以及几具生死不知的残破躯体,躺在空地中心,静静的淌着血……

  没有愤怒。

  没有悲伤。

  连压抑的哭嚎声,都轻不可闻。

  褐衣小吏一连劈倒了七八人,心头旺盛的怒意终于发泄殆尽了。

  他气喘吁吁的放下长戈,双手扒着戈身喘了几口大气儿,而后指着那空地中心那七八具生死不知的残破躯体,邀功似的冲周围忙碌的众多同僚“哈哈”大笑道:“二三子请看,今日主食,两脚羊也!”

  “呵呵。”

  众官吏耸动着肩头,吃吃的笑。

  而周遭维护秩序的众多郡兵,却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那几具残破躯体,然后便若无其事的移开了双眼。

  有的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啪啪啪。”

  一声不紧不慢的鼓掌声,忽然插入众多风轻云淡的笑声之中。

  众多官吏应声齐齐回头,就见一道身披士卒甲的年轻面孔,面色铁青的从城门洞下的阴影中,走入傍晚的夕阳之中。

  “你们,真给我长脸啊!”

  他慢慢打量着周围这些官吏、郡兵,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是从南城门赶过来的陈胜,又是何人?

  未等这些个官吏、郡兵,认出他来。

  两排披坚执锐的甲士便斜举着长戈自他身后两侧一齐涌出。

  终于有见过他的官吏陡然惊醒,惊慌失措的捏掌下摆,高呼道:“下吏拜见大人。”

  大人?

  哪位大人?

  哪位大人这般年轻?

  众官吏郡兵愣了愣,陡然如梦初醒,齐齐作揖拱手:“下吏(标下),拜见大人!”

  一片作揖拱手当中,千百流民眼神呆滞的望着挺拔的年轻身影。

  没有哀嚎声。

  没有控诉声。

  甚至连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都没有。

  一两千人扎堆的地方,竟只有三百甲士的脚步声,与那名被几名甲士扭倒在地的褐衣小吏的求饶声。

  他们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陈胜……

  千百张如出一辙的麻木面孔。

  千百道如出一辙的呆滞眼神。

  就如同千百柄利剑。

  深深的刺痛了陈胜。

  他左看看、又看看。

  忽而大笑道:“你们呐,怎么这么不争气呢?给你们发粮的是我,他们不过就些给我跑腿儿的,你们愣怕他们干啥?他们打你们,你们就打他们啊,他们要杀你们,你们就整死他们啊!”

  他大笑。

  他摇头。

  似乎是啼笑皆非。

  他迈步走到那名被几个甲士按倒在地的褐衣小吏面前,慢慢蹲下身子。

  肥头大耳的褐衣小吏哪还有方才的猖獗模样,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汗出如浆,犹自告饶不止:“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实是这些刁民太不听下吏指使,下吏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哎,先停一停!”

  陈胜笑眯眯的用右手食指顶着左手手掌,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而问道:“大兄弟,那家儿的?”

  肥头大耳的褐衣小吏一听,顿时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慌忙回道:“回禀大人,下吏是王家庄三房子,大人饶……”

  “哦……”

  陈胜笑着起身,打断了他的继续求饶:“行了,我已经知道该问谁讨债了……拉下去,烹了他!”

  他轻描淡写的说。

  “唯。”

  按着这褐衣小吏的甲士们齐声应喏,堵住犹求饶不止的褐衣小吏的嘴,拉着他便往墙根底下那几口熊熊燃烧的大釜走去。

  他们虽也是郡兵。

  但在参加过红衣军的授旗大典、听过陈胜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