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作品:《人道永昌精校版

或许他还记得,当初他只剩一口气儿的时候,救他的是陈胜,而不是这些受害人。

  我快死的时候,你们都没救过我。

  那你们就算是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又凭什么为了你们,与待我好的人翻脸呢?

  这或许就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

  吴广抬起头,迷惑的看着陈胜。

  陈胜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你能以诚待人、以心换心,这很好,但以诚待人、以心换心,也是要分人的……总不能,你当人是朋友,人却拿你当凯子吧?”

  吴广越发迷惑:“凯子?何解?”

  “意思就是……”

  陈胜淡淡说:“你觉得这些人待你很好,所以你觉得你这么做,对不住他们……但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待你好?因为你十四岁?因为你是锻骨二重?还是因为你远无亲、近无邻?”

  “别傻了老弟,他们待你好,只是因为十三叔告诉他们,你是他的侄子,他们待你好,只不过是想让你在十三叔面前帮他们说说好话……直白点说,他们待你好,就是为了利用你!”

  “咱们才是自家人,猛虎堂是咱家的产业,现在这些人正在败坏咱家的产业,你却因为帮着咱家剔除这些蛀虫,而觉得对不住他们?”

  “老弟,你是想告诉我,咱家在你心里的份量,还不及那些打歪主意的外人吗?”

  吴广慌了,连忙摆手:“大哥,俺,俺不是这个意思……”

  陈胜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解释:“我也相信你不是这个意思,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现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回去慢慢看、慢慢想,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大哥与你说这些,也不是要你再做这些事,但事可以不做,道理不可以不明,明白吗?”

  话说这般说,但他心底却低低的叹了一口:哦豁,又得重新挑选情报头子的人选了!

  吴广重重的一点头,说:“大哥,俺不会让你失望的!”

  “回去吧!”

  陈胜笑道:“告诉十三叔,召集猛虎堂所有香主、红棍,今晚戌时三刻,往北城猛虎武馆集会,失期按叛堂论处,届时我会带着刀叔他们,前往主持此次大会!”

  吴广在椅面上挪动着屁股,期期艾艾的低声道:“大哥,你刚才还说让嫂嫂给俺做点好吃的呢……”

  “出息!”

  陈胜失笑的推了一把:“等大会结束后,自己回来吃……快去!”

  “哎!”

  吴广高兴的跳起来,拔腿就往厅堂外跑去。

  第六十六章 大龙头

  日暮时分,陈守与陈刀等人,带着一身泥回来了。

  等候已久的陈胜迎上去,问道:“阿爹,农庄那边怎么样?”

  陈守面带忧色的摇头:“很不好,打井人一连找了三个方位,都没挖出水来……”

  粮商张家交割给行商陈家的农庄附近原本是有一条小河的。

  但那条小河乃是沙河的支流之一。

  而今沙河都快断流了,那条小河自然是早就枯竭了。

  “地里的庄稼怎么样?”

  陈胜闻言心头也沉甸甸的,他虽准备得早,至今手头已经屯下了约莫十五万斤粮食。

  但这点粮食相对于行商陈家三百多户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而今粮荒以近在眼前,市面上的粮价都已经上涨了三倍有余,连锁摊点生意眼瞅着就快撑不下去了,再想依靠卖粮屯粮,显然是不现实的!

  “常家庄那边有一口老井出水暂且正常,咱去找他们庄主聊了聊,暂且先从那口古井担水溉田。”

  陈守叹着气回道,“但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再不落场雨,莫说常家庄那口老井撑不住,就是庄子里的佃户们也撑不住了!”

  百亩大的农庄,只靠担水溉田,等闲佃户那经得住地盘?

  “撑不住也要先撑着!”

  陈胜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苦点累点,总比后边全家老少饿死强……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

  陈守一听,没好气儿的抄起蒲扇大的手掌就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小瘪犊子,你毛长齐了么?想个蛋办法!”

  陈胜被打得脑子一蒙,回过神来“蹭蹭蹭”的后退了几步,跳着脚怒喊道:“老瘪犊子你就得瑟吧,等你老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逆子!”

  陈守已是大怒,撸起袖子就一个虎扑冲向陈胜。

  陈胜见状,拔腿就往伙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回过头冲着陈刀大喊道:“刀叔,侄儿给你与诸位叔伯准备了衣裳,你们去换上,晚上陪侄儿出去一趟……大姐,救命啊!”

  “小瘪犊子,你今儿喊谁都没用,老子要不把你屎都打出来,算你拉得干净!”

  “三爷、五爷、七爷,救命啊,我爹要把我打死!”

  按着刀站在门口的陈刀:……

  ……

  皎月才刚刚爬上枝头。

  宵禁下的北城街道,却早已不见行人。

  身披月白色广袖儒袍,头戴白玉高冠的陈胜,领着包括陈刀在内的十二名幽州军老卒,快速穿梭在一条条偏僻的巷弄里,绕着路奔向北城猛虎武馆。

  “刀叔,待会儿您看我的手势做事,我拍座椅扶手,您就拔刀杀人,我用手指点座椅扶手,您就断其一臂……嗯,刚开始可能会有些生疏,等时间长了,您自己就可以决定,是该杀还是该弄残。”

  “咱要办的,都是打着咱家的旗号在外边欺压良善、奸淫掳掠的人渣滓,动手之前,一桩桩一件件,侄儿都会说清楚,您不必有任何负担。”

  一路前行,陈胜一边龇牙咧嘴的对身畔的陈刀说道。

  “大公子多虑了!”

  陈刀笑了笑,“分内事而已,岂会有负担。”

  顿了顿,他见陈胜揉着红肿面颊的痛苦面具,又忍不住低声道:“大公子,莫怪标下多嘴,子曰:子不言父之过,二爷为人虽……粗狂了些,但对你、对咱这个家,已是尽心竭力,你聪慧过人,应知他的心意,何不顺着他一些?若父子和睦,你也不用吃这顿苦头。”

  “您不懂!”

  陈胜笑着摆了摆手,“眼下这个相处方式,我们父子俩都舒服,我若是还一板一眼的守着做儿子的本分,他那个爹做得不自在,我这个做儿子的也难受!”

  他其实是想过装傻卖萌,和陈守联手演一出父慈子孝大戏的。

  可惜,当下的情况不允许袖手旁观的装傻卖萌,重走青春路。

  四十岁的油腻中年男人灵魂,他也接受不了自己装傻卖萌的样子。

  什么?

  他和赵清装傻卖萌?

  那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好吗?

  单身狗懂个篮子!

  但如果不演,他的思维方式,势必会让陈守感到自卑。

  这是时代给他的优势,毋庸置疑!

  当爹的,肯定是都希望儿子有出息!

  但没有任何一个当爹,能接受自己失去当爹的尊严和威严!

  陈守是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