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作品:《人道永昌精校版

帮闲汉寒暄之时,陈虎至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待离得远些之后,才轻声提点道:“不过是些窝里横的废物,大郎再抬举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儿。”

  陈胜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轻声道:“咱家是生意人嘛,生意人讲究的便是一个和气生财,左右也只是几句不当钱使的客气话,不费什么事,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必要为了点不当饭吃的傲气,让这些人给咱添堵。”

  陈虎听言,也只是笑着称是。

  他提点陈胜,不过是担忧陈胜少不更事,被那些闲汉拿话一捧便飘飘然,真拿陈家的家底儿出来与之花天酒地。

  陈胜能这般清醒,他自然是高兴都还来不及。

  陈胜思忖了一会儿,忽然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二伯,那些闲汉在那些零嘴摊子上吃食,给钱吗?”

  陈虎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还给钱?他们不问那些苦命人要钱,就算是仁义人儿了!”

  顿了顿,他仔细给陈胜介绍道:“这些闲汉,吃的就是街面儿上这碗饭,他们没胆量去讹那些大商贾的钱,就只能在鸡脚杆上刮油,靠着那些苦命人吃喝儿。”

  陈胜若有所思,又问道:“像这样的人,有多少?”

  陈虎:“那正经的可不少,光北市就不下五六百人……”

  陈胜打断道:“不是,我是问,陈县内的吃食摊子,有多少?”

  陈虎思忖了几秒,旋即摇头道:“这就不知了,不过不多,但凡家中有两分薄田的,都不会来干这个行当,起早贪黑辛劳不说,千难万难挣几个大钱,还得给街面儿上这些狗大爷上供,还不止一波儿,常常是一波人前脚要完钱,下一波人跟着就来了,累死累活一整年,也见不着几个大钱。”

  陈胜的脑子激烈的运转着,双手十指交叉顶住下巴:“假如,我们陈家人来做这个买卖,这些‘供钱’,能免吗?”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闪烁的,是无数镬气十足的美食小吃,以及“培养用户群体”、“创造市场”、“整合市场”、“培养商户”、“平台垄断”等等念头。

  有主儿的生意不能做。

  高精尖的生意做不了。

  还得防着生意一旦做大,其他坐地虎眼红下场巧取豪夺……

  可陈家必须得养人,而且还不是养一个两个。

  而是三百多户!

  种种限制之下,这些不起眼的小摊贩,自然而然的进入了陈胜的视线内。

  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食谱他不缺,即使达不到正版的色香味俱全,可就算只弄出一个形似的玩意,在眼下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也能卖钱。

  人手他不缺,三百多户伙计家中,有的是人手,小摊小贩生意又不是什么重体力活儿,男女老少、缺胳膊少腿儿都能做。

  只要摊子铺得够大,营收不会比那些大布庄、大酒楼差上多少。

  关键是不起眼!

  单一一个小摊贩的营收,对于那些腰缠万贯、大富大贵的坐地虎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小摊小贩形成连锁后的整体营收,倒是挺诱人。

  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收入,都会在毛利润阶段便落入摆摊的伙计们手里充当人工,真正会落到账面上的净利润,并不多……充其量也就算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

  是以,就算真有那有心人,看清这其中的利益,再顺藤摸瓜找到陈家头上。

  那他也得权衡权衡,为了这点利益,跟陈家这种最不缺厮杀汉的地头蛇开战,到底值不值!

  “不好说。”

  陈虎思忖了许久,才摇头道:“这得看咱能将这买卖,做到什么地步!”

  陈胜秒懂。

  说到底,还是利益动人心。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

  以陈家在陈县的声势,如果只做一两个小摊子,这些吃街头饭的闲汉,当然会给陈家面子。

  可一旦陈家将摊贩生意做得满县城都是,甚至街上所有的摊贩都是陈家的,街面儿上这些闲汉迫于生计,也就只能铤而走险,将爪子伸到陈家头上。

  老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为了解决陈家的困境,再让陈家陷入到另一个困境当中,这显然不符合陈胜初衷。

  看来,陈家要想在做街面上的生意,这些闲汉就避不开。

  至少,按照陈胜脑海中勾勒的商业蓝图,是避不开的。

  按陈虎方才所说,吃街头饭的闲汉还不在少数,硬碰硬显然也不是明智之选。

  避不开,又不能硬碰硬……那是不是能想个法子,让这些闲汉为我所用?

  陈胜纠结着眉头,思绪激烈的碰撞着。

  第四章 七杀坐命

  牛车走走停停。

  载着陈胜在北市内转悠。

  陈县作为陈郡治所,占地五万亩,城池四四方方,共分为东西南北四城十二坊与东南西北四市。

  坊为住宅区,设有坊正。

  市为商业区,设有市正。

  两者之间并没有十分严格的区分,坊也内有商铺,市内也有民居。

  但大宗的货物交易,大都还是集中在市内进行,例如县城周边的猎户、农夫进城贩卖山货,便会直奔四市。

  值得一提的是,陈县东南,便是颍水的主要支流沙河,上溯百十里,便是颍水主流,而且沙河本身也具备水运的能力。

  借助水上交通,陈县上可达司州阳城,下可达豫州汝南郡、扬州淮南郡。

  再加上贯穿陈县南北,上达冀州、幽州,下抵荆州、益州的驰道。

  陈县的交通优势,冠绝陈郡诸县!

  便利的交通,带来了大量的人流和货流,营造出了极其繁荣的商贸环境。

  繁荣的商贸环境,又反过来吸引大量人口。

  单陈县一县的长住人口,便超过了二十万!

  ……

  “啪。”

  一个物体从左侧的商铺内扔了出来,砸在了牛车前,挡住了牛车的去路。

  还在思索着“小吃连锁”生意可行性的陈胜茫然的一抬头,便见左侧的商铺是一间医舍。

  而从医舍内扔出来的,挡住牛车去路的那个物体,是一个人。

  一个年岁与陈胜相仿,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单薄麻衣,身量干瘦、双目紧闭、脸色酱紫的少年郎。

  “石头!”

  一个须发花白,满脸沟壑,同样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单薄麻衣的耄耋老汉,哀嚎着从医舍内冲出来,扑到那个少年郎的身上,抱起他,转身面对着医舍跪下,老泪纵横的嚎啕道:“大人,您行行好,救救俺孙儿吧,俺老吴家只剩这么一根苗苗了啊……”

  医舍的大门静静的敞开着。

  既无人出来嘲讽这老汉。

  也无人出来驱赶这老汉。

  就这么静静的敞开着……静静表达着一种无视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