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作品:《镇妖博物馆精校版

墓前守孝三年,反倒来做这等乱臣贼子的事情?不怕给你娘亲蒙羞么?”

  渊好奇道:“墓是什么?”

  青年怔住,卢植旁边稍微年轻些,双臂颇长,有英侠气质的青年道:

  “你娘去世之后,埋葬在哪里……”

  才十二三岁的少年答道:“娘死以后,就只有一张草席盖着啊,还有的只有一身衣服,然后埋在土穴里,其实有的人死了,连衣服都没舍得埋下去,衣服也能穿的,你们好奇怪,这个都不知道?”

  那硬朗青年说不上话,便凝眉怒道:

  “你什么口气?”

  “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老师乃是当代尚书,曾主持编撰洛阳石碑,天下文脉!”

  少年怔住,他道:“是那洛阳的四十六面石碑吗?”

  素来性格宽厚的卢植面色有些苍白,止住那青年,微弯了腰,注视着那少年勉强笑道:

  “小娃儿你也知道那石刻吗?其实没有伯圭所说那么好……”

  渊抬起头,道:“知道,碑成的那一年,天下大旱,有疫。”

  “我记得死了很多很多人,他们是饿死的,我想那碑刻了八年,有好多好多字,每一个字花的钱,是不是都能救下一百人,一千人,因为其实人想活着很简单的,有树皮,有一点点粮食,一点点水,就能活下去。”

  少年一身麻布衣,看着名满天下的大儒,轻声道:

  “老先生,那些文字和道理,比人命更重要吗?”

  卢植面色煞白。

  一颗儒家浩然之心几乎刹那崩溃。

  他失魂落魄离去,那长臂青年说不出话,看到了那孩子双脚鞋子都不大合脚,叹了口气,伸出手臂把这孩子夹在臂弯下,放到个石头上,然后找了些草,手指飞快灵活编着什么东西,一边问那孩子,百姓究竟想要什么。

  少年想了想,答道:“吃饱饭,有住的地方,有衣服穿。”

  “不会莫名其妙被征兵死在外面。”

  “不会饿死。”

  他声音顿了顿,补充道:“最好还能有肉吃。”

  那很有游侠儿气质的青年忍不住笑起来,他花了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编织出了一双很漂亮的草鞋,给那孩子换上,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站起来,笑道:“走啦,小家伙,你说,还有什么想法吗?”

  少年想了想,看着那笑呵呵的游侠儿青年,小心翼翼地道:

  “我们想被当成人。”

  “不要被轻易抛下的人,我们也是人啊。”

  声音顿了顿,少年嗫嚅道:“还是说,我们不配么?”

  青年张了张口,素来豪迈英武的游侠儿失神许久。

  他背着双剑,慢慢点了点头,躬身道:

  “多谢……指教。”

  渊愣住,然后下意识还以道礼,游侠儿转身离去,追着老师和师兄赶赴到了外界,他们有修为在身,故而能做到这等事情。

  卢植第一次恍惚失神,他其实已经建筑拦挡、挖掘壕沟,制造云梯,随时可以强攻,但是他却下令,令汉军围而不攻。

  城中也是大汉子民……活不下去的大汉子民。

  只要张角被反噬死去,未必没有办法劝降。

  老迈儒生询问弟子,道有什么志愿,其中那硬朗男子凛然回答道:“而今之事,在于大汉征讨外族,耗费资粮太多,瓒若为大将军,当令边关异族不敢进犯,我大汉海内生平,自然能稳定民生。”

  他已经在边关闯荡下偌大名声,此次只是来援老师。

  卢植点了点头,看向旁边那个少年任侠,不好读书,只好鲜衣怒马的弟子,道:“玄德,你又如何?”

  有英侠气质的青年好半晌回过神来,回答道:“大概是……”

  “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自己治下之民吧?”

  硬朗青年忍不住笑自己的师弟。

  卢植却诧异于自己这个原本求学时只喜欢喝酒打架,直接把周围游侠儿全部折服的弟子,居然有了这样的看法,难得点头同意,但是这围而不杀,却终究引来了朝堂的疑惑。

  灵帝派遣小黄门左丰来看,有人劝卢植向左丰行贿,以免这围而不杀的事情被暴露。

  但是卢植脾性和刀剑一样,根本看不上那所谓小黄门。

  于是左丰回禀汉帝,告知说,广宗明明轻易就能攻下,卢中郎将却根本没打算攻杀,大概是打算让苍天把张角诛杀吧,于是灵帝怒,下诏将卢植直接免职,将他押回了朝堂。

  卢植离去时候注视着遥远的城池,最后洒然一笑,仍旧不肯攻击,被囚车带走,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不去强攻,也没有知道,在八年之后,这位大儒去世的时候,为何让自己的儿子只以土穴埋葬自己。

  不要棺木,只一身单衣。

  ……

  张角注视着卢植被带走。

  他开始无法正常行走,比起阿渊更像是个病秧子。

  连九节杖都需要阿渊给他拿着。

  而后就好像是那卢植所说,天命在汉一样,消息频频转为恶报,那些黄巾军大将,还有黄巾战士,有着足够强大的意志,但是兵法这种学问,并不是说悍不畏死就能无视的。

  被围困一月后,皇甫嵩夜间火攻,攻破了波才的封锁。

  和援军中,一名叫做曹操的青年将领一起冲破了波才部的合围。

  而后又有很多黄巾部将被斩杀,而代替卢植的,是据说在边关成名的名将董卓,张角奋起意志,生生将这位边关名将击溃,于是皇甫嵩不得已继续北上,面对张角,也是黄巾冀州部。

  在董卓退去的这一日,有两位道人来拜访。

  他们面色复杂看着已经无法下地的张角,叹息道:“是我道门戒律啊,你为什么要搅起这么大的事,为何要卷起天下大变?为何要入世,你本来是这一代天赋最高之人……”

  张角平和询问道:“我道真修,做正道之事,可有错吗?”

  两位道人摇头。

  张角复又问道:

  “治病,救人,可有错?”

  两位道人沉默摇头。

  张角呢喃:“他们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两名真修再说不出话,渊将张角搀扶起来,他行一道礼,轻声道:

  “左慈,于吉,我要求你们一件事情。”

  “请为我准备此物上记录的法器。”

  于吉和左慈接过此物,当看到上面那一把作为核心的剑器,且必须是背负王气的兵刃,亦或者沾染王血的兵器,面色骤变,他们猛地抬头看向张角,尽皆骇然:“张角……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张角轻声回答道:“治病,救人。”

  “有劳两位道友。”

  于吉和左慈这一次张了张口,开始对自己避世而居的选择产生了怀疑,他们花费了数日时间,将做法之物全部给张角准备好,然后两位真修拱手弯腰许久,道:

  “道友……”

  “就此,别过。”

  张角回礼微笑:“……就此别过。”

  最后阿渊给大贤良师抓着九节杖,而张角剧烈咳嗽着,并指缓缓刻画符箓,他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