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作品:《新顺1730精校版

 东印度公司有枪,有军队,有组织。

  而且关键问题是,货卖给谁?

  之前闭关,还能卖到马尼拉、巴达维亚,换银子。

  如今开了关,论货运成本、论当地统治优势,福建商人都不是对手,凭什么竞争?

  西洋诸国可以直接去海关拿货,送回欧洲,为什么还需要一群二道贩子呢?

  真当东印度公司温良恭俭让?海关一开,可以自由贸易,只需扶植一批海盗、发几张私掠证,东印度公司就能逼到大顺海商全都破产。

  哪怕是希望朝廷扶植工商业的浙东南学派,也只是支持兼并、种植经济作物、发展手工业,而不支持建海军,因为没用且费钱。

  这是大顺这边的萌芽布尔乔亚和西欧最大的区别,如果想不通这一点,以为只是一个开放贸易就能解决的事,那就是标准的刻舟求剑。

  英国、荷兰……不得不发展航海,因为没人主动去他们家门口送钱。

  西欧布尔乔亚想要获利,其学说必然重视海军;反过来大顺这边的萌芽们,必然不重视海军,而是重视兼并圈地、改稻为桑、减少商税、鼓励民间开矿、结社议政、精力放在镇压因为阵痛而产生的海量流民上。

  布尔乔亚的逐利性和敢卖绞死自己绞索的短视性,注定了他们的萌芽萌不出来:土地的商品化必要带来流民,流民问题得靠南洋移民,官方移民需要钱、需要建不赚钱且赔钱的海军守住。

  可有钱的想赚钱在家门口等着人来买货就行,为啥要学那群西洋穷吊到处跑?茶叶生丝瓷器,爱买不买,你不买自有别人抢着买,只此一处,别无分号。拼着50%的死亡率去欧洲,能运回来啥能卖钱的东西?运一船羊毛、呢绒,试图卖给男耕女织的民众,这是有钱没处花了?或者去美洲往回运扶桑仙人掌、去非洲运麒麟长颈鹿,献祥瑞于陛下?

  这边是有钱的没动力航海,有动力航海移民的没钱。而英国那边是有钱的有动力航海把瓷器丝绸运回去赚钱,没钱的被逼着航海要么当水手要么当契约奴。

  至于收我的钱给流民,让流民移民南洋、建海军,我当然不会给钱。既不给钱,流民又不肯去死,那就只好翻倒重来。继续萌芽。英国敢圈地圈的几十万人进济贫院、爱尔兰饿死七成的人,你大顺这么干试试?你李自成可以均田免粮,混到皇帝,我王自成、张自成难道就甘愿当安安饿殍?

  这是不同的经济基础所决定的。

  故而南洋问题,就不可能靠民间主导,也不可能靠自主拓展,只能是官方主导的海军。

  以强大的、利维坦的意志,执行一条短时间不能见到收益、甚至赔钱的路线。

  这一点刘钰心里很清楚。

  没有官方主导的海军,南洋问题是镜中月水中花。

  而官方主导的海军,需要钱,大量的钱。

  可偏偏,大顺想要钱,又完全不需要海军——只需要一个海关,西洋人就能为了争送钱的资格,互相打一仗。

  故而,想要建海军,只能是拿日本做突破口。

  借着种子岛和东亚自古的关系,把种子岛这个小窗口砸成个大窟窿,解决朝廷缺铜问题的同时,又搂到足够的钱、锻炼出一批水手,才能让皇帝看到海军是能带来钱的。

  没有实利,说服不了任何人,更不可能让朝廷花费高昂去编练南洋海军。

  感谢幕府闭关锁国,也感谢岛国多铜多银,给了这么一个破局的缺口。缺一不可。

  至于南洋问题,只能是卧薪尝胆,待欧洲有变,合纵连横,一朝解决。

  大顺朝廷对外部世界有一定的了解,但距离能够合纵连横,利用刘钰在贝加尔湖那种借用欧洲矛盾牟利的程度,还差得远。只能算是张着耳朵听世界,还没有开眼看世界。

  实力……差的更远,就算现在七年战争打响,欧洲乱成一锅粥,靠大顺现在的水师,连在南洋打酱油的资格都没有。

  总不能靠陆军,联英、普去打俄国,为鞑英“天子登基,四方来朝二百五十年、制英礼而封诸侯、定五服而分远近”做一点微末贡献、占几块苦寒之地。

  肯定是要趁着七年战争之乱,拼着国内崩溃、卖肾援法,也要联法把英国在东南亚和印度的势力摁死。

  故而这条国策线里,可以做海军种子的白令等人,就很重要。

  如何劝服白令,却有些难办。

  白令听刘钰说“快了、快了”,只能向刘钰诉苦。

  “刘,我今年已经47岁了。就一个航海家、探险家而言,47岁是一个很大的年纪了。”

  “您是知道外部世界的。地球只有这么大,留给我们探险家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除了亚洲和美洲的北部航线,就剩下南方大陆了。我希望历史能记住我的名字,留下一块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土地。”

  “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如果您不能支持我进行探险,那我只能选择离开。哪怕我的生命终结在海上苦旅中,也不应该在这里碌碌无为。”

  “地理大发现的成果,是属于全世界的。但地理大发现的名誉,却是属于个人的。您不会以为我在西伯利亚啃靴子、吃野草,就是为了那些银币吧?”

  刘钰赶忙道:“当然,当然。我明白。我想,会很快的。或许,南方大陆的事可以不着急,我们可以先去探索一下从亚洲到美洲北部的航线。我正在安排人,招聘一些造船工匠。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船和你们的船并不一样,而探险是需要船的。你可以再稍微等一等,47岁的年纪,并不算太大。”

  他当然是在说谎。

  白令却相信了,他和其余人没有什么接触,对大顺的了解也就是透过刘钰这个窗口。

  至少在这个窗口中看到的大顺,是一个蓬勃向上、积极开拓、懂得外部世界广阔的。

  虽然至今不知道刘钰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白令等人猜测刘钰可能是个公爵或者侯爵,这样的地位说出的话,应当是可信的。

  在骗过白令后,刘钰又继续忽悠。

  “白令先生,大顺的探险,可能是一支庞大的舰队。就像是彼得进行的改革一样,或许大顺现在的海军并不强大,但只要有决心,一定可以编练出来。我听说你参加过大北方战争,也在黑海和土耳其人打过仗。”

  “所以,我希望你能在等待的折断时间,将一些航海的技巧、海战的经验,写成一本书。”

  说完,又对探险队里的其余人道:“你们也一样。你们应该知道,中俄之间不会发生一场海战,这里不是黑海,也不是波罗的海。你们可以不需要任何的叛国之类的道德谴责。”

  “写出来,是可以给钱的。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管是几何学、航海测绘学、水文学、海军战术、水兵操典……所有的一切,都能换钱。当然,我想你们应该都懂拉丁文。”

  “不管将来你们是准备留在这里探险,还是从澳门坐船回欧洲,钱总是有用的。”

  这些探险队的成员,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很多都有在外国留学的经验,拉丁文作为此时西方的文化语言,他们应该都懂。

  待这些人同意后,刘钰又保证很快会给他们送来纸笔。再三向白令保证,最多两年时间,白令就可以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