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作品:《新顺1730精校版



  从前年开始,松花江防御使那边就不断下令,让各个折冲府在冬日里多多伐木,堆积木料。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今年任务更重,所需木料极多。

  好在这里木料遍山,靠近松花江。趁着冬日砍伐,修剪枝丫,堆积在江边。等到开了春,化了河,顺着水流把木料放下去就好,倒是不怎么累。

  今年的任务,这才冬月初一就已经完成了,今天是最后几根。

  按说最后一根杜锋的父亲是要出面的,一则祭天神,二则感谢山神庇护今年竟是没有被砸死的。

  只不过他父亲断过腿,一到冬日里就难受,便让杜锋出面走个流程。

  他虽是折冲都尉的儿子,但折冲都尉也没有太大的权,丁口田都是自己的,折冲都尉又不管军饷之类。

  不打仗的话,折冲都尉放个屁虽然也响,但也没响到叫人噤若寒蝉的地步,众人也不怕和他开玩笑。

  眼看着最后一根木料已经倒地,杜锋收起了那本破书,怀里摸出一片红布,给最后一根木头系上了红布。

  今年山神爷保佑,一冬天也没被木头砸死一个人,当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点炮呗。感谢山神爷保佑。天爷爷、地奶奶、河娘娘,保佑咱们一年平平安安的。”

  十几个精壮的汉子都跪在了雪地里,朝着远处冰封的松花江磕了个头。

  杜锋提着鞭炮,点燃后炸到一半,往半空中一抛,与众人一起跪下去磕了个头。

  空山回荡着鞭炮的炸声,那些懒得飞走的留鸟惊出一群,叫出了冬日的一抹生机。

  等回声一静,领班的便指挥着众人给木料挂上“小辫子”,也就是抬木头用的麻绳。

  这麻绳的绳结是有技巧的,系在何处更是非有十几年经验不能公平,稍微错开一点就容易出事。

  十四个边军壮汉呼啦啦地分开两排,就等着领号的吆喝。

  这号子也不是乱喊的,每一句要喊在点上,不然十四个人稍微走错了脚步,就容易出事。

  轻者压断了脚、压垮了腰,严重点可是小命都没了。

  “哈腰就挂呗!”

  粗嗓门吆喝一声,十几个精壮汉子就在雪地里抬起小辫上的横杆,回应道:“嘿,嘿,嘿,嘿,起来嘿!”

  “京城的老爷们诶!有暖阁。”

  “江南的大人们嘿!有春风。”

  “咱们府兵边军嘿!有冰凌。”

  “掌腰个起来诶!扳住小辫子嘿!”

  “脚下要留神哪!躲树棵子那么”

  “谁迈不动腿啊,最操蛋嘿!”

  这样有节奏的号子声,杜锋今年已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牢骚之气满满。

  他又不用去抬,今天来就是走个过场的。

  号子声回荡着,一些不用抬木的人都聚在火边。杜锋也拿出玉米芯烟斗,摸出来妹妹给自己缝的烟荷包,倒出来一小撮烟叶子。

  翰朵里卫补给不易,夏天的时候有随军小贩乘船从上游来售卖,这地方抽一支烟也不容易。据说当年太宗皇帝也吸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玉米芯的小烟斗。

  抖了抖烟荷包,一人分了一些。

  青烟从玉米芯烟斗里冒出,混着嘴里哈出的热气,袅袅升腾。太阳照的雪白亮白亮的,有些刺眼。

  山上的号子声依旧不断,杜锋眯着眼睛妄图躲避刺眼的雪光,看着下面抬木料的众人。

  等一会下了山归了楞,等到一开春沿江放木排下去点数合格,就算是完了心事。

  吹着青烟的军汉眯着眼睛道:“可惜了,今年没什么好买卖。要是像去年似的,再赶上一波就好了。一家分个十几两,也过个好年。”

  军汉所说的买卖,便是劫商队。

  去年他们运气不错,赶上一群朝鲜国的商人,人也不多,杀了个精光。四成给了松花江防御使上贡,剩下的各自分了分,也有个十几两。

  杜锋心说有没有买卖那可难说,还不到过年呢。

  这种“买卖”的分成,那是有潜规则的。大头要给防御使大人,剩下的,谁先发现的多拿几十两、谁拖住的又多拿几十两。

  想着之后要考武德宫,到了京城处处用钱,不说上下打点,便是京城居大不易,也需得一大笔钱才行。

  他爹既是折冲都尉,自有心腹人,早早就去各处河道打探消息。

  巡边叫苦,这种事可却没人叫苦。

  甚至有能靠一匹马、一杆枪,自己在冻死人的山里蹲守一个月的。

  但若是巡边公事,如此辛苦,早就骂娘了。

  杜锋想着若是有消息,也是这几日了。

  看着这边的事也了了,把烟斗往脚下磕了磕,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跳上旁边的一匹枣红马。

  “我回去了,这也没我的事了。”

  “回去吧。要我说,都尉也不用你来,大冷天的在家猫着多好。”

  军汉们冲他摆摆手,示意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归堆的活自有老手们带着干,昨天也已经点数清楚,只多不少,没有差错。

  就等着来年开春江水融化,把这些木料放成木排,顺水送到下游的卫城就好。

  轻拉了一下缰绳,裹了裹身上的皮袍子,杜锋便下了山。心想也不知那几个兄弟有没有什么发现,若是今年能干上一票,将来去了京城也好有钱打点送礼。

  第034章 买卖

  下了山,便是江。

  山中无路,冬日封江,便是最上等的好路。

  冰面又平又阔,猛烈的西北风吹走了冰面的雪,露出平滑的冰面。马踏在上面,不是很情愿,明明蹄子上有马掌,似乎还是有些怕。

  杜锋识文断字,识字的都会背上几句“靖康耻、犹未雪”。

  当年宋朝的两个皇帝,就被囚禁在翰朵里卫城附近,古时叫五国城,如今早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个土堆。

  翰朵里卫城就在松花江的南岸,西边是从南边流过来的牡丹江、东边是倭肯河,北面是松花江。三面邻水,易守难攻。

  远远的就能看到城寨里冒出的炊烟,远远能够闻到肉鱼的味道,杜锋踢了一脚马肚子,加快了步伐。

  城里简直就是个大杂烩,什么人都有。

  主流是山东榆园军的后裔,剩下的便是朝中斗争被贬于此戍边的官员后裔、不想打猎想当兵混生活的林中部落人。

  甚至还有几个因为分赃不均杀了长官逃亡到这里的哥萨克,教会了这里的人种黑麦——俄国人能在雅库茨克那种鬼地方种出粮食,也是本事。

  杜锋家的房子,是整个翰朵里卫最大的,很好认。

  外面堆放着连成一片的木柴,木柴堆上放着一排切成小块的冻豆腐。

  门口,他妹妹杜玲正在那和几个女孩子玩雪。

  杜玲戴着一顶抢来的、紫貂皮的库班哥萨克帽战利品。此时尚且没有库班哥萨克军区,但这种经典的帽子款式已经伴随着东扩的哥萨克来到了这里。

  身上穿着一件皮袄,脚下蹬着一双羔羊皮的长筒靴,未出阁的辫子欢快地随着主人的步伐而跃动。

  十五六岁的年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