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作品:《江户旅人精校版

五十石一百石旗本充任的小官,可也是幕府的直臣。观助六的装扮,连元服所扎的发辫都未梳起,且最近也根本没有听说哪个同心告老致仕,让自家子弟袭职的。

  莫不是个空降来的小少爷吧!

  自然是有人旁敲侧击,助六却也沉得住气,摆出一副颇有官威架势的样子,阔步向前。反正就是不明说,也不搭话,嗯嗯啊啊就敷衍过去。这愈发让引路的那些人心中猜测,可惜了助六不是分管吉原的同心,只是前来传达幕府命令而已。

  千步叠两侧房间的障门依次打开,许多恩客正在侍女仆从的呼唤和服侍下穿衣漱口。那些从业工作者们也是一副春觉未醒懒梳妆的模样,毕竟清晨五点,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半夜而已,或许躺下歇息也才两三个小时。

  越往里走,从业者的等级就越高,这也好理解。既然是成熟的风月经营场所,肯定也会搞点什么花魁啊榜首之类的东西。或许是因为绝大多数有客的从业者都梳洗过了,那些脂粉之类的洗落不少,更能看出颜色来。

  由外到里,姿色年纪什么的,也确实是逐次递进的程度。就像忠右卫门刚看到的那个从业者,顶多也就十五六岁,带着职业笑容,一身素白绢的织衣,倒也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

  各个和室里的女子以及恩客,看到迎接进来的居然是助六这样一个还带着一二分稚气的十六岁少年,多少便带着些调笑的意思在里面。莺莺燕燕的,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荤话,好似是在逗弄助六和忠右卫门。

  毕竟在他们眼里,眼前这位代表着德川幕府征夷大将军威权的江户同心众,可能还是个雏儿。

  呵呵!

  我是雏儿还差不多!

  也就约略百步吧,两人走到那间百叠大和室,立刻有仆人端上来六个带着缠花的青瓷火盆,点着上等备长炭,把室内暖热起来之后,请助六安坐。又有侍女端上插手擦脸的热水和毛巾,请助六擦洗暖手。

  约略等了几炷香,男男女女的一大帮子吉原的经营者赶到了这里,各个脸上都带着些慌乱。幕府临时派员前来,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拿着点名簿册,把在幕府登记领取牌照,并给幕府缴纳税金的各家风月场所都点到之后,助六清了清嗓子。向忠右卫门示意,会议可以开始了。

  “诸位,大御所已于昨夜升遐,现命吉原歌舞伎町所有楼馆,自即日起歇业三十日,此令!”

  忠右卫门话音未落,不管是知道消息的,还是不知道消息的,所有的人都是一片哀叹之声。

  第25章 吉原女子俱哀伤

  幕府御令一下,吉原歌舞伎町内自然是一片哀嚎。不管是嚎德川家齐蹬腿升天了,还是嚎自己起码要一个月不开张了,都嚎出来肯定是真的。

  倚靠在走廊左右,以及附耳在障门外的艺伎等从业者更是如山崩地裂一般。坐在大和室内前来与会的店借老板们起码多少知道了一点内部消息,可是这些从业者都是为老板打工的存在,她们哪里能提前知道什么消息。

  若是花魁还好,可寥寥无几的十几名花魁之下,是上千名根本称不上艺伎的御酌、半玉、舞子等从业者。他们要么是尚未完全训练出师,只能以舞蹈等方式提供服务。要么就是年老色衰,只能做年轻艺伎的陪衬,帮忙倒酒或者传菜。要么就年纪太小,天葵尚未到来,根本不能接客……

  总之形形色色的数千名女子,汇聚在吉原的歌舞伎町之中,都是仰赖每日前来消费的男人们生存。一旦有哪天不能参与接待,就真有断炊之余。

  像是忠右卫门眼角余光瞥到的一名女子,年岁大概也就是二十的样子,若果出了名,那就正是艺伎最美好的年纪。可是他们身边一个恩客都没有,显然昨晚就没接上活,再过两年年老色衰,怕是就只能变成女佣咯。

  下层的艺伎是这景况,上层的花魁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与风月场所签订了某种意义上的人身买卖协议的存在,即使成为花魁,所有收入的一半甚至更多,也必须交给她的楼主。

  花魁的巅峰生涯往往又是相当短暂的,花无百日红嘛。一旦被后浪给拍下高岸,以后的日子未必能过得多好。

  所以许多艺伎的目标其实并不一定是成为花魁,而是趁着自己年轻貌美的时候,赶紧找到一位“旦那”。“旦那”这个词可以解释为丈夫,也可以解释为老爷。但是从艺伎这里称呼,则所含的意思更加明确。

  包养者!

  用文绉绉,或者更加中性一点的词汇来形容,则可以称呼为“艺术支援家”。艺伎最好的出路就是被一名有钱有身份的男子包养,变成他的外室妾或者继室。这种事情在町人,尤其是从事手工业和商业的豪商中相当普遍。

  毕竟和幕府勾结起来的许多垄断豪商,他们知道幕府的官吏是不允许留宿吉原的,便包养头牌花魁以及一定数量的歌舞伎,用以在私人场所接待那些幕府的官吏。公关一事,古往今来,一直到后世的日本,那也是相当普遍的事情,形式有所变化罢了。

  眼下一个月不能开张,可是她们住在风月场所要给店借老板缴纳的住宿费,食物费,薪炭费却一天都不能少的。一天两天可以扛过去,一个月却足以让眼前这些艺伎中的大半被掏空家底,进一步沦为某些人的赚钱工具。

  据说在最夸张的时候,因为压迫的太狠,连花魁这样高等级的艺伎都身无余财。只有确定今天有顾客会来光顾消费,才会起来沐浴梳妆。然后让自己的女仆拿着零钱,约略一到两朱金子,去当铺把今天要用的头面首饰给赎出来。

  等到接客完毕,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再抱着这些行头送还给当铺。曾经有过丢失了一枚玳瑁所制的发簪,便吓的送头面的小女仆跳水自尽的事发生。

  唉……

  咱们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幕府临时工,自然是管不到这些事情的,一代一代又一代,二百年来的艺伎都是这样痛苦的生活过来的。如果按照历史,他们还要再痛苦的生活起码一百年,才能有所改观。

  “既然大御所升遐,我等自当谨遵幕府御令!”吉原的町方最先低头,表示响应幕府的诏令。

  町方是幕府的临时工,靠着幕府吃饭呢,虽然和吉原的老板们利益捆绑颇深,却也知道他能过得滋润的根本所在。一众老板店借当然不可能抵抗幕府的强权,只能接二连三的伏身低头,表示接受。

  很好,原本以为幕府的威权已经下降,按照历史也确实就那二十来年好蹦跶了,没想到现在还是王命一下,莫不景从。或许也有这是在江户这座德川幕府大本营城市的原因吧,传令还真是一句话的事情。

  望着眼前哭丧着脸的诸位老板,助六也没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只说一句尔等知悉便好,立马起身不做停留。

  还是那个町方拦住了助六,说上官前来,怎么也要容他们招待一二。哪怕只是留下来吃个早饭也是好的,又不费事。在吉原这样的销金窟里面,什么东西都能立时传来,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听那町方说完,一众老板也是这个意思,纷纷上前请助六和忠右卫门留下吃了早饭再走。原本助六还记得他哥说的,别人要是给你送东西千万不能伸手的吩咐。眼下是关键时期,行事那是一定要小心的。

  不过吃一顿早饭,这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吧。顶多付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