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作品:《我有一个剑仙娘子精校版

杂的喧嚣声已经逐渐平息下来,人群之中不时有人猛地睁眼拍腿。

  此时,说经台内已经有超过七成的人明白台上那年轻儒生究竟要干什么,他们开始屏气凝神,不敢喧哗,至于另外那些还未听懂的人,即使茫然无措,但也从周围众人表情上明白了些什么。

  “言生于象,象生于意,意以象若,象以言着……”

  赵戎将心中所想一句句脱口而出,越说越兴奋,身体前倾,眼神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宛若一只刚从黑潭中探出头颅的幼蛟,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六一居士从刚刚起就一直细听,眼睛逐渐亮起,此时,他忽然慨然长叹一声,右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酒葫芦,只是伸到一半就突然顿住,悻悻然收回了手。

  他目光震撼的盯着精神气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赵戎,

  这儒生竟然提出了一个他闻所未闻的理论,是关于“体”与“用”。它们指本体和作用。

  一般认为,“体”是最根本的、本质的。“用”是“体”的外在表现、表象。

  刚开始,年轻儒生的论点,“无为而无不为”中“无为”为体,“无不为”为用,两者是割裂开的,会分出了层次,成了主要与次要,根本与从属的关系。

  这也是被陶渊然曲解与诟病的地方,是致命的漏洞。

  而如今,年轻儒生提出了“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是谓体用一源”的理论,并且逻辑自洽,有理有据。

  体用一源说将本体与其现象之间统一起来,那么“无为”与“无不为”之间也可以统一。

  无为,无不为,之间就并无从属关系了,无为本身就是一种为。

  那么陶渊然就无法曲解赵戎的论点,将其偏重于“无不为”,指责它是权术!

  并且“体用一源说”又在侧面上,有力证明了赵戎“无为而无不为”的论点!

  这个崭新理论给予他的震撼远超刚刚第二场清谈,清元子提出的那个“以无为本”贵无论,甚至他隐隐发现“体用一源说”还能更好的去辩论上一场的“有无之辩”!

  此时,不久前还咄咄逼人的陶渊然,已然被压倒了气势,手中转动的念珠不知何时,又再次停下,并且被用力攥起。

  他开始抛弃之前一直紧抓不放的漏洞,试图不再与赵戎纠缠,迫不及待的准备逃离这个即将要反客为主的漩涡,可是赵戎却主客颠倒,穷追不舍。

  主动与被动,优势与劣势瞬间发生了惊天扭转。

  慢慢的,南华巾老者越来越不支,甚至中途还被赵戎驳的抿嘴沉默了两息,才继续开口强辩。

  终于,万众瞩目之下,赵戎的精神气已经攀升至极点,仿若下一刻便会从眼中蓬勃而出,化为一道剑芒!

  他的眼里有光,声音宛若金石掷地,铿锵有力,盖上了“体用一源说”这座大厦的最后一块基石。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固此,无为而无不为!”

  顿时,南华巾老者沉默了。

  其实他还可以继续强辩,拖延下去,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他知道他输了,输在了刚刚那个让他心神震撼的“体用一源说”上,上一次能让他有此感受的学说理论,还是出现在二十年前的稷下学宫,那位墨家墨辩的言论。

  一息,二息,三息。

  胜负已定!

  此时,全场寂静无声。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高台二人身上。

  全场数千人,却静谧无声。

  道家君子忽然起身,对身前那位年轻儒生行了一个古礼,这是稷下学宫独有的礼仪。

  南华巾老者重新道。

  “在下陶渊然。”

  年轻儒生起身还礼。

  “在下赵子瑜。”

  第八十章 千年之问

  曾经的楼观道派祖地,太白山,说经台内,一座高台之上。

  两位“读书人”正在行跪拜礼。

  场内万籁俱寂,千人一片肃静。

  道家君子输了、儒生赵子瑜、“体用一源说”、兰溪林氏竟然赢了、冲虚观……

  众人仍在回味与消化。

  原本第三次清谈结束之后该有的掌声没有到来,此刻,沉默才是最高的崇敬。

  只是不一会,说经台外,或者说是太白山外的洛京城,传来了一阵即使相隔数百里,在空气中传播耗经数息时间,也依旧让人皱眉觉得喧杂的声浪。

  却愈发衬托了说经台内的寂静。

  还是没人开口。

  有人咽了咽口水,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屏气凝神,有人潸然泪下,有人身体颤栗……

  此时隐藏在静默之下的,是一场正在酝酿的风暴。

  有喜有悲,但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大多数人是冷漠的,只追逐胜利的强者,摒弃失败的弱夫。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仍旧是一道在宽广的场地内显得寥寥的掌声,来自某个小手拍红,小脸更是通红的小狐妖。

  一身粉衣的苏小小蹦蹦跳跳的鼓掌,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那道牵扯她心神的侧影。

  小姑娘眉欢眼笑,神采飞扬,“赢了,赢了,赵戎赢了!”

  软绵婉转的声音在说经台内回荡。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下一刻,雷鸣般的掌声迎面而来,铺天盖地,仿佛要掀翻整个会场,震碎九天白云。

  “赢了,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林青玄起初喃喃自语,转而声音越来越大,泪水滑至下巴,他嘶扯着嗓子,可声音却依旧淹没在发聋振聩的掌声之中。

  林青玄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哥哥,只见他满眼血丝,此刻正胸口起伏不定,表情愣愣无神,他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此时淹没在了掌声的汪洋之中,再也没人知道了。

  林文若忽然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用力吐出了胸中浊气,他注视着台上正礼毕起身的好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头,抬起右手伸出一指,横起,揉了揉眼。

  下一刻,这位兰溪林氏的家主,未来终南国山上山下的掌舵人之一,缓缓抬首,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偏头看着不远处的冲虚观数百道士。

  他的眼神古井无波,就像终南国深山中被猛虎袭击的猎人,终于满身伤痕的捡起了掉落地上的寒刃,缓缓向同样受伤的野兽走去时的眼神。

  如果说现在说经台内是风暴的海洋,那么冲虚观众人所在处,就是海面之下万丈之遥的深渊,黑暗,压抑,颤栗。

  一种叫恐惧的东西,宛若暗潮,在深渊中涌动。

  数百蓝衣道士惊恐环顾,手足无措。

  清元子表情呆滞,左右摇摆着头,眼睛却死死钉在了台上某人身上,薄唇颤动,声音沙哑,细不可闻。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没输,怎么可能输呢,假的,假的,那个狗屁‘体用一源说’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你们都在耍赖……”

  而在他的一旁,有一道身影更是摇摇欲坠。

  清净子面色苍白如纸,脸上冒着虚汗,下意识的后退着,似乎想离那座断送了冲虚观千年基业的高台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