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作品:《你好,1983精校版

乘车怎么走,都说得一清二楚。

  刘青山是连连鞠躬道谢,这要是放到后世,你要是跟出租司机打听道儿,没准就给你支到北极去了。

  挑着担子继续上路,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公交站点,一大群人都在等着车。

  刘青山领着爷爷走过去,刚放下担子,不远处就传来了喇叭声,是公交车要到了。

  众人纷纷簇拥上去,差点没把猝不及防的刘士奎挤个踉跄。

  “嗨嗨,挤啥玩意,赶着投胎啊,没看到这边还有位大爷吗!”

  一个略带高亢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周围让了让,刘青山则拄着扁担,循声望去,不由得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对面是两个打扮很“另类”的青年,一男一女,都穿着喇叭裤,上紧下宽,屁股紧绷,到了裤腿那,猛的放开,裤管足有一尺,跟个大喇叭口似的。

  这二位鼻子上卡着黑糊糊的蛤蟆镜。男青年梳着四六分,头发油光,看样子,头油没少抹。

  有童谣曰:大背头,二两油,娶个媳妇不犯愁。

  那女青年也比较时髦,披肩长发烫着大波浪,还抹了红嘴唇。

  就是有点太红了,跟刚喝完猪血,没擦嘴似的。

  反观刘青山,脚下蹬着布鞋,蓝布裤子还带着补丁,上身就是一件破旧的背心,粗布褂子垫在肩膀上。

  刚才还挑着担子,一瞅就是进城的乡下人。

  他们这两类人,也正是这个时代各自的代表。

  在这个时代,喇叭裤,花衬衫,蛤蟆镜,肩膀上再扛个三羊录音机,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离经叛道的不良青年。

  实际上呢,只是青年们追求自由,追求解放的一个开端,大可不必大惊小怪。

  况且这会对方帮着自己说话,自然是要感谢一下。

  于是刘青山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拱了拱手说道:“谢谢啦!”

  “嗨,甭客气!”

  男青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

  “哥,你们这身打扮也太酷啦!”刘青山跟着扬手比划了下说道。

  酷?

  男青年摘下墨镜,别到衬衫兜里,有点不解地问道:“酷是啥意思,你是骂我们还是夸我们?”

  女青年也是眨巴眨巴眼,这是那儿的方言呢?

  刘青山则跟着笑道:“这酷就是英语COOL音译过来的,在米国那边贼拉流行。”

  “本意是冷,延伸为冷峻冷酷,你们就理解成比较帅就OK了。麦克哈里斯应该看过吧,人家那就叫酷!”

  麦克哈里斯,就是当时万人空巷的一部美剧《大西洋底来的人》的主角,是当时青年的偶像。

  喇叭裤,蛤蟆镜这一套,主要就是从这位身上传过来的。

  俩青年男女被他侃得有点发愣,又是米国,又是英文的,叫他们有点应接不暇。

  “嘿嘿,没错,哥们我就是酷,都酷冒烟了!”男青年自认为很是潇洒地甩甩头发。

  刘青山摆摆手道:“不对不对,哥,你得说酷毙了。”

  “毙了,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吉利。”

  男青年接受能力不行,一个劲摇头,这话听着跟枪毙人似的,太晦气。

  “人家港台那边都这么说,比如这样,邓丽君和刘文正的歌,酷毙啦!”

  刘青山一本正经地说道。

  男青年嘴里叨叨咕咕的:“酷毙了,嗯,找到点感觉了。小美,你瞅瞅哥这打扮儿,是不是酷毙啦!”

  女青年娇笑一声道:“德性,我看你快挨毙了!”

  眼看公交车已经快要进站,刘青山挥了挥手,扶着老爷子道:“哥,回见,我们上车了。”

  上车后,刘青山掏出一毛钱,刚要买票,结果身后有人吹了个口哨,然后递过来几张月票,在售票员眼前晃了下。

  “算我的!”

  回头一瞧,是刚才那位都酷冒烟儿青年。

  刘青山笑道:“哥,谢了!”

  男青年扬扬下巴,开始往里挤。

  公交车塞得跟鱼罐头似的,根本没座。

  这家伙扬手指了指两个坐着小年轻喝道:“嗨嗨,有点眼力见没有,没看到有老人嘛,让座让座。”

  口气很横,那俩小年轻一瞅他这做派,咱也不敢惹啊,乖乖站起来。

  刘青山朝他们点头道谢,然后扶着爷爷过去坐了,至于另一个座位,则归了那个女青年。

  男青年站在那,一手抓着扶手,一条腿扔到前面,脚跟着地,露出尖头大皮鞋,来回摇摆着,嘴里还吹着口哨,周围的乘客见状,都下意识地让了让。

  “哥,你这个《甜蜜蜜》都吹跑调啦。”

  刘青山听他吹口哨听得难受,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呦,你还知道这是《甜蜜蜜》啊,你真是从农村来的?”

  男青年挑了挑眉头,略带疑惑地问道。

  “俺说俺是从广东来的,你信咋滴?”

  刘青山故意露出一股大碴子味,惹得男青年哈哈大笑。

  可是这个话头起的不好,一听到广东,男青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脚尖晃悠得更厉害了,嘴里还唱起了粤语歌曲,还边唱边得瑟,要不是车里挤,没准都跳上了。

  “哥,你就别唱了,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

  刘青山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个时代,北方人唱粤语歌,大多是用普通话的谐音来标注,能标准才怪呢。

  扑哧!

  那个被叫做小美的女青年正喝橘子汽水呢,结果一下子喷了,她连忙拿出手帕捂住嘴,肩膀还是一个劲地耸动。

  男青年也被说得有点脸燥,嘟囔道:“你会你来来!”

  “这车子开着呢,不是唱歌的地儿。”

  刘青山摇了摇头,拒绝道。

  可是男青年不依不饶,说他们也到朝阳公园下车,到公园里开舞会,非要刘青山下车唱给他听听,到底粤语是个什么调调。

  刘青山之所以要去朝阳公园,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售卖君子兰的一个集散地。

  坐了几站地,该下车了,都不用刘青山,小美就扶着老爷子下车,不过不忘念叨:“小老弟,你可不要光说不练耍嘴把式啊。”

  “我这还没找到住宿的地方呢,总不能把我爷爷撂大街上吧。”刘青山摊摊手道。

  “找住宿,简单啊,跟哥走。”

  男青年潇洒地招招手,领着他们,来到一家工人旅社,然后掏出工作证往桌上一拍:“给我开个双人间。”

  “呦,刚子,来朋友啦。”服务员嘴里热情地打着招呼。

  “吴姐,来间一楼的,这老爷子眼神不太好。”

  旁边的刘青山瞥了眼,那个男青年的工作证,赫然是第一汽车制造厂。

  他掏钱刚要付旅费,刚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干嘛呢,麻溜收起来,这是单位内部旅社,放心,哥在这一片好使。”

  得,住宿费都省了,这下子又能宽裕不少。

  刘青山自然又是一番谢谢。

  从前台领了两个热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