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作品:《你好,1983精校版》
这个消息也是当年高文学走了之后,大姐才坦白的。
“你要是跑了,俺姐以后就得一个人拉扯孩子,那会吃多少苦,遭多少罪,你这个混蛋想过吗?”
刘青山嘴里一声声地吼着,眼眶一片通红。
那是他的亲姐啊,今年刚刚二十岁,小时候的刘青山,有一半的记忆,都是在大姐后背上留下的,烧火做饭背着他,去生产队上工也背着他……
后来大姐怀上了高文学的孩子,原本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不辞而别返城了,然后就彻底杳无音讯。
未婚生娃在村里头那可是大忌,大姐又不肯把孩子打掉,坚持要养下来。
如此一来,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暗地里流了多少泪水,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搞得三十多岁就跟五十岁的人一样苍老!
“啥?怀上了,金凤怀上俺的孩子啦?”
听到这个消息,高文学似乎有点懵,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拉着刘青山追问道。
“废话,不然我找你干嘛,你是不是想不认账啊!”
刘青山愤愤地说道。
“我……”
高文学身子一颤,然后抡起满是泥巴的手掌,朝自己脸上猛扇。
“高文学啊高文学,你读了这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怎么能干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呢!”
“真走了,金凤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一阵自虐之后,高文学好像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方方正正的硬纸。
刘青山斜眼一瞅,就看到最上面那三个大字“介绍信”。
这肯定是高文学刚从村里开出来的,正准备去公社开信转户口,然后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小山村。
这根本就不是一张普通的白纸,这是他大姐的催命符啊。
只见高文学用颤抖的双手抓着介绍信,刺啦一下,撕成两半。
然后又来来回回扯了几把,猛的往空中一扬。
碎纸片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到高文学的头上,身上……
“青山,俺不走了,永远也不走啦,俺要跟你姐成亲,过一辈子!”
此时此刻,高文学终于重新做出决定,一个影响到他和刘金凤两个人一生的决定。
就在刚刚,刘青山到来之前,他的内心也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到底是走还是留?
回城就意味着优越的生活和光明的前途。
留在这个小山村,就意味着吃苦挨累。
但是,这里有着和他真心相爱的姑娘。
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不管是谁,都免不了彷徨和纠结。
而现在,他终于给出了自己选择。
刘青山心中的愤怒和悲哀,也随着碎纸,一起消散。
大姐的命运,终于因为他的归来而改变!
在后来,高文学已经成为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并且在一次访谈中,勇敢地剖析自己当年犯下的罪孽。
自己的无知懦弱和不负责任,害苦了一个好女孩子。
那个节目组也挺牛的,挖出不少内幕。
主持人直接问了一句:您不知道,自己当年还有一个儿子吗?
高文学当场就痛哭流涕,使劲抽着自己的耳光,啪啪的,比刚才打得还狠呢。
但是,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刘金凤和刘青山还是关了电视,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人。
但是现在,这样的悲剧,将不会发生。
好半天,同样内心激荡的两个人,才渐渐平静下来。
刘青山从坭坑里捡起近视镜,用背心擦干净,递给高文学道:“那啥,文学哥,刚才是俺太冲动了,你……你没事吧。”
高文学重新戴上眼镜,摆摆手道:“没事,青山,你打得好,是你打醒了俺!要不然俺就成了陈世美了!”
在这个名叫夹皮沟的小山村生活了三五年,他的口音也早就带上了浓浓的当地特色。
刘青山擦了下眼角,咧嘴笑道:“文学哥,看在你对我姐的态度上,算你还是个男人!”
第二章 一家人
坐在桥墩子上,高文学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口袋,从里面拿出裁好的草纸,又抓出点烟叶子,开始卷烟。
他原本是抽烟卷的,可是那个实在太费钱,所以也入乡随俗,改了卷烟叶儿。
可能是因为依然激动,手指不听使唤,烟纸都拧破了。
划了根火柴,高文学将好不容易卷出来的炮筒子点燃。
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他猛然抬起头,大声说道:“青山,俺一会儿就去找你娘提亲,俺要娶你大姐,一定要娶!”
说完,他还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汇款单晃了晃:“看,这是俺收到的稿费,十二块钱呢,够买四盒礼儿上门提亲的啦!”
呼——刘青山长出一口气,彻底把心头最后一丝愤怒给吹了出去。
“文学哥,你是不是傻啊,提亲这事哪能你自个去?回头你先去供销社把礼物买了,然后找队长叔和婶子给你当媒人。”
“还有啊,提亲要去俺爷家提,知道不!”
高文学一个劲点头:“对对对,俺这就去。青山,等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糖吃!”
“路上小心点啊!”
看着高文学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的,刘青山在后面喊了一声。
这可是自己未来的大姐夫了,亲的,可别栽河里去。
终于不会再看着大姐孤老一生了!刘青山忍不住抹抹有些湿润的双眼。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他高兴的呢?
直到这时候,后面那俩半大小子才凑上来,大头嘴里还嘟囔着:“咦,眼镜今天喝老鸹尿了?”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谁要是喝了老鸹尿,就会一个劲傻笑。
大头这货心眼有点实,所以刘青山也不搭理他,小哥仨一起进村。
迎面走来一个中年汉子,头上扣着草帽,帽檐子那一圈都用布包着,免得耍圈儿。
他上身穿着件旧白背心,不过在胸前的位置,印着呈半圆形分布的一行字:青山公社优秀党员留念,中间还有小字儿印着年份——1973年。
“队长叔。”刘青山嘴里打着招呼。
“爹,爹你干啥去?”
大头则憨憨地叫着。
至于二彪子则眨巴两下眼睛,然后悄悄地开始溜边儿。
这位就是夹皮沟的队长张国富,同时也是大头他老爹。
只见他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掐住大头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儿子的胳膊上挠了一把。
刺啦一下,出现了好几条白道子。
刘青山有点想起来了:好像村里的大人们,验证家里的娃子是不是偷摸下河游泳,都用这一招。
“又下河了,你个小瘪犊子,今天老子踢死你!”张国富勃然大怒,拽着大头的胳膊,伸脚就往儿子的屁股蛋子上踢。
这种情况,每年夏天都不知道要上演多少遍,所以大头虽然有点憨,但是也知道怎么应对。
他一边嘴里哇哇大叫,一边围着老爹转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