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作品:《仙子很凶(太莽)精校版

欲无声离去,但又想打个招呼再走。

  稍作迟疑的间隙,汤静煣没瞧见他,坐在里侧酒桌的捕快老张,倒是率先注意到了他:

  “哎哟,左公子来了,快快进来,静煣,别打瞌睡,贵客来了……”

  汤静煣闻声转过眼帘,瞧见窗口的左凌泉后,眸子微亮站起身来:

  “小左,你怎么又来了?不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语无伦次,显然没睡醒。

  左凌泉摇头一笑,收起雨伞靠在门边,进入了小酒肆:

  “闲来无事,过来坐坐。”

  昨晚帮忙守夜,早晨又不辞而别,还不忘给酒钱,汤静煣都没送别感谢,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忙跑进了后屋,招呼道:

  “公子先坐,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准备酒菜。”

  酒肆没有空位,左凌泉提着剑来到捕快老张的桌前坐下来,推杯换盏闲聊了片刻,汤静煣便端着两碟热乎乎的小菜走了出来,放在了酒桌上。

  捕快老张知道酒菜是给左凌泉准备,也没蹭饭的意思,拿起佩刀告辞道:

  “公子先喝着,我出去巡趟街。”

  左凌泉送别后,又坐回了酒桌旁,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含笑道:

  “有劳汤姐了。”

  汤静煣从小火炉旁取了温好的酒,直接在左凌泉旁边坐了下来,给他斟满了酒碗:

  “有什么劳,你吃饭也是要给银子的,又不是让你吃白食。”

  左凌泉取了酒碗放在汤静煣面前,也给她倒了一碗酒:

  “我还以为凭我和汤姐的交情,可以白蹭一顿。”

  汤静煣看着面前的酒碗,稍微迟疑了下,才端起来和左凌泉碰了碰,小抿一口,轻声道:

  “什么交情,你可别瞎说。这街上有些长舌妇最是讨厌,整天盯着别人门户说闲话,生怕别人家不出事儿……”

  汤静煣说话间,清丽眉宇显出恼火之色,眼神儿还瞄向街尾,显然话有所指,不是随口抱怨。

  左凌泉端着酒碗稍作回想,忽然想起早上离开的时候,街尾包子铺有个妇人看着他。

  他收起了脸上的调笑,询问道:

  “难不成有人说汤姐的闲话?我早上离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街尾那边的包子铺里……”

  “就是她。”

  汤静煣听见这个,蹭的一下就火了,竟然抬手在左凌泉的胳膊上轻拍了下:

  “你明知我一个妇道人家独居,喝了一晚上酒,早上要走,就偷偷摸摸走嘛,还光明正大从正门出去。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开门,就瞧见那婆娘在和人嚼舌根,还跑来问我是不是找了相好……”

  左凌泉早上离开时,确实没想这么多,他问心无愧道:

  “这是酒肆,我过来喝酒,和汤姐清清白白的,要走自然走正门,哪有偷偷摸摸的道理,那不是做贼心虚?”

  “……”

  汤静煣想了想,好像也是,便把怨气又发现在了那个妇人身上:

  “那个死婆娘,是我四舅的姘头,本来是个勾栏窑姐儿,别的不行,就喜欢背后损人。”

  左凌泉没想到那妇人还和汤静煣有亲戚关系,一时间不好接话。

  汤静煣和左凌泉抱怨,自是想左凌泉和她一起数落对方没德行,见此又解释起来:

  “我娘是姓陈,陈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陈茂德,算是我二姥爷。”

  “哦?”

  左凌泉稍显意外,他还以为汤静煣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家碧玉,没想到家里还有人在朝中做官。

  只是,汤静煣对这些亲眷,并没有感到丝毫自得,甚至很反感:

  “当年,我姥爷是陈家老大,打理着家中生意,临河坊有十几家铺子是我姥爷的,可惜我姥爷只有一个闺女,没有儿子。后来我爹进京赶考,遇上了我娘,两个人成了亲。

  我出生的时候,莫名发生了一场大火,把半个临河坊都快烧没了。

  我叫‘静煣’,就是因为‘煣’是被火烤弯的木头,本来是‘禁煣’,为了好听才改成现在这样。

  那场大火过后,我娘刚生下我又受了惊吓,不久后就走了;我爹为此得了心病,在我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也走了;我被姥爷姥姥带着,起初还好,可自从姥爷姥姥驾鹤西去后,一切都变了。

  我二姥爷,也就是陈茂德,有好几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我姥爷一走,陈家人自然就看上了我家的产业,说我娘是嫁出去的外姓人,要把产业都收回去。

  我自是不乐意,跑去告官,官府也不好管,因为产业确实是陈家祖业;后来还是老张看不下去,跑去找了缉捕司的主官出面说和。

  那主官说,我娘是陈家人,我即便不姓陈也有陈家血脉,没出嫁又无长辈,无立身之本,陈家作为亲眷就得尽抚养之责,不能收回家产,否则有违公序良俗。

  缉捕司主官,官比陈家大,陈家就此倒是敢不来强占了,但背地里还是不要脸,从十四岁起就四处给我张罗婚事,想让我嫁出去,好顺理成章把产业占了。

  这些产业都是我姥爷和我娘的,凭什么给他们?所以我就不嫁人,死也要把这些产业守着……”

  这些委屈事儿,也不知在汤静煣心里憋了多少年,端着小酒碗絮絮叨叨,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

  左凌泉认真听着,渐渐也明白了汤静煣的境遇,对陈家也有不耻和鄙夷:

  “这个陈家,真不是东西,明目张胆吃绝户,也不怕遭报应。”

  “我是外孙女,理就不站在我这边,能有什么办法?我反正是和他们耗着了,就不嫁人,反正我年纪小,死也是他们先老死……”

  ……

  落日黄昏,河畔小街行人如织。

  汤静煣在酒肆里吐露心声,左凌泉坐在旁边认真聆听。

  两个人都未曾注意到,一艘乌篷船从门外的河道上飘过,船篷里探出两双眼睛。

  “就是那个小子,我早上亲眼瞧见他从汤静煣屋里出来……”

  船篷里,早上卖包子的妇人,小心翼翼藏着臃肿身形,和旁边的中年男人说着话:

  “汤静煣肯定有了男人,咱们把陈家兄弟叫过来,现在就捉个现行,我看她还有什么理由不还房契地契……”

  中年男人是陈家老四,长年在京城混迹,再不学无术也有了些眼力劲儿,并未听妇人的怂恿。他三角眼微眯,仔细打量酒肆中的左凌泉:

  “这小子身上,穿的好像是云中锦的袍子,看质地少说上百两,家里肯定非富即贵,你可知道身份?”

  昨天凶兽闹那么严重,中年妇人就在街上,自然知道,她连忙道:

  “听人说,好像是礼部侍郎家的亲戚,叫什么左凌泉……”

  陈老四眼角一抽,跑上门捉现行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骂道:

  “你这蠢妇,礼部侍郎正三品,比我爹官都大,这敢闹?”

  “官大也不能不讲理啊,这是我陈家的产业,让她出嫁后再还已经是发善心,她现在有男人了还不还房契地契,这不是不要脸吗……”

  陈老四摆了摆手,让妇人别聒噪,仔细琢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