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作品:《锦衣精校版

理,可终究还是书生之见!朕见他们苦口婆心说爱民,可怎么爱民呢?无非还是怎么实行仁政那一套,却都是空谈,没几个真正实际的,朕便不理他们,他们于是勃然大怒,便腹诽朕亲小人,远贤臣!”

  “朕一直都在想,这些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那几本书的人,怎么考中了一个进士,在翰林里当了几年清贵的人,张口闭口就是谋国之言,倒像是,这天底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朕对此匪夷所思,今日听张卿之言,算是明白了,这些人的问题就出在此,他们对于国家大政,全无敬畏之心,真以为凭借半部论语,空谈几句,就可以大治天下。”

  张静一:“……”

  天启皇帝则是越说越激动:“张卿说的不错,先要扫自己的屋子,积攒了经验,长了见识,了解了更多的实情,才可以慢慢结合自己的心中所想,眼中所见慢慢的提出自己的看法。不似有的人,人人都将自己当做诸葛亮了,须知我大明天下,从不缺这些自诩为诸葛孔明的人,缺的恰恰是张卿这样的人。”

  张静一便咳嗽道:“其实卑下从前的时候,也是夸夸其谈,觉得自己懂很多道理,可见识的越多,反而越是心怯了。”

  这是实话,他是两世为人,好像啥都懂,而他所懂的,可能是未来的方向和趋势,可是,怎么样才可以将这天下慢慢步入这方向和趋势呢?

  说难听一点,没有实际的治理和管理经验,提出再高大上的口号,再先进的体系,也不过是第二个王莽而已!噢,对了,崇祯皇帝也很擅长这个。

  第八十四章 恩赐

  天启皇帝很高兴。

  他厌倦了那些侃侃而谈,觉得张静一这席话很对他的胃口,与他心意相通。

  所以他方才激动得站起来,随后又落座,正色道:“当今朝廷,钱粮是问题,各卫松懈也是问题,屡屡的民变更是问题。可真正令朕头痛的,是吵闹。”

  他恨不得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如倒豆子一般,统统抖出来,想来是憋屈得太久了。

  “吵闹的根本又是什么呢?争权夺利而已。”天启皇帝咬牙地继续道:“所以百官们每日侃侃而谈,这个说仁义,那个说道德,终究不就是为了权柄吗?朕派人去守辽东,还是吵闹不休,每一个都在抒发己见,边将如此,巡抚也如此,还是在争。倒仿佛被治理的万民不重要,建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觉得自己的法子最聪明,巴不得将这征讨大权统统揽在自己的手上!”

  “朕一再下旨,休要吵、休要吵,干好自己的应分的事,你是巡抚,你便做巡抚的事,你是总兵,你便做总兵的事。可不成啊,这个说要筑城,巩固广宁防线。那个说要出击,倘使对方吃了败仗,他们才不会为难。不会想到,贼势又大了几分,反而心中窃喜,赶忙着上书,恨不得借同僚的错误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哎……他日倘使神器更易,只怕坏就坏在这满朝的诸葛亮上头。”天启皇帝显得很沮丧。

  他有些力不从心,这是实在话,有些个人,他们吵起来,你下旨申饬他别吵,烦死了。

  可他们依旧还吵,于是你罚俸,他们吵得更厉害。

  你恼了,直接下了杀手锏,厂卫出手,可死到临头,照旧如此。

  “你有这般的想法,便算是真正晓得做事的难处了,知易行难,便是这个道理。”天启皇帝鼓励张静一道:“所以以后不要随便在外头听了什么大道理,便觉得自己醐醍灌顶,办成事才要紧。你这百户所,就办的很好,远远超出了朕的预料……魏伴伴……这一次演习,你怎么看?”

  魏忠贤一直保持着微笑,而心在淌血。

  咱怎么看,咱看他娘的。

  可这时候,魏忠贤却也只能违心地道:“张百户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才,能为陛下所用,奴婢很欣慰。”

  天启皇帝显得很满意,笑道:“要不,下次再来一次演习?”

  “不……不必啦。”魏忠贤忙摇头:“演习不能频繁,频繁的话,就太过了,凡事都不可太过。”

  天启皇帝又笑了笑道:“你有这样的心思很好,朕希望厂卫和睦,也希望你们能和睦,都是自己人,不可伤了义气。”

  张静一和魏忠贤都道:“我们是朋友。”

  天启皇帝眼底掠过了一丝什么,却脸上诚恳地道:“如此甚好,张静一啊,朕来了这,你也不好好的招呼一下……”

  张静一道:“卑下这里只有粗茶淡饭。”

  说着便站了起来,他是不敢让张素华来招呼的,便将那小丫头召来,手忙脚乱地让她去重新烧一壶茶。

  等这小丫头送了茶来。

  天启皇帝便抬眼看着这干瘦的丫头,丫头头上还是黄发,枯黄枯黄的,面容凹陷下去,生的不甚好看。

  不过张静一记得,当初第一次见这女娃儿,可比现在可怖多了。

  天启皇帝便端了茶,喝了一口,叹道:“还是魏公公斟的茶香。”

  丫头举足无措。

  天启皇帝倒是笑吟吟地问她:“你是哪里人?”

  丫头迷茫的摇头。

  “你是怎么来张家的?”

  “俺娘将俺卖来的。”

  天启皇帝便道:“作价几何?”

  “五斗米。”丫头想了想回答。

  天启皇帝便叹了口气:“这倒便宜了张家,五斗米……你爹娘便卖了你?”

  “我爹已饿死了,弟弟也饿死了,我娘带我来投奔京城里的亲戚……后来亲戚也不理,我娘说要将自己卖去……卖去什么地方,她舍不得我去,想让我在好人家里做个奴婢也好……便先卖我。”

  天启皇帝听到此处,脸色便阴沉得可怕:“张卿,她是哪里人?”

  “这……”张静一张了张口,却也是一时答不出来。

  素来家里的事,都是他爹和张素华料理的,这些事,他怎么知道?

  魏忠贤却是笑吟吟地道:“陛下,听她口音,像是关中那边的。”

  “关中?”天启皇帝便道:“关中这些日子,可有遭什么灾吗?”

  魏忠贤小心翼翼地看了天启皇帝一眼,才沉吟道:“今岁才刚开春,不过这女子……能一路到京师来,理应是去年发生的事……”

  天启皇帝吁了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遭灾已到了这个地步,今岁遭灾,却不知又是什么样子。

  天启皇帝随即道:“五谷丰收时如此,遭灾也是如此……”

  张静一不由道:“陛下有没有想过,囤积一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卑下以为,今年开春后,极有可能会发生巨大的灾害。”

  天启七年,一场席卷半个天下的灾害将会发生,这一点,张静一非常的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一场灾害,使得大明朝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叛乱之中。

  整个关中和河南等地,都将颗粒无收,先是旱灾,而后是蝗灾……

  其实张静一对于人们缺粮,还没有很深的体会。

  可现在听了这丫头的话,心思却不禁动了。

  魏忠贤听张静一开口便说今岁会发生巨大的灾害,便不由紧张起来,立即道:“张百户,不要胡说,我大明……自有上天……”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