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作品:《锦衣精校版

无所事事,一个个病恹恹的样子。

  张静一到了中堂,却见邓健和王程二人,正在下棋。

  他们很认真,二人各自如老僧坐定一般,苦思冥想的样子,一个如举重若轻的大将,一个像谈笑风生的朝中阁老。

  张静一心中一凛,没想到我的两位义兄,也有陶冶情操的一面啊!

  等走近了,方才知道二人下的不是围棋,而是斗兽棋……

  额……大象吃狮子,狮子吃老虎,老虎吃豹子的那种……

  此时,这种棋在大明也有流行,当然……主要是孩子们玩的。

  “咳咳……”

  “呀,三弟来了。”邓健抬头,惊喜地看着张静一:“三弟要不要来下一把,谁输了便钻裤裆。”

  “不用了。”张静一苦笑道:“这棋太难,我下不来。”

  说着,张静一认真起来:“昨日的细作,查出来什么了吗?”

  邓健笑着道:“结果已经出来了,那细作送去了诏狱,严刑拷打之下,已经供认不讳,说他和建奴的什么哈赤有染,他的妻女们都已送去了教坊司。”

  张静一感慨道:“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真是细作。”

  邓健则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张静一:“三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是不是细作不打紧,可东厂说他是,他便得是。”

  “你的意思是说不是?”

  邓健一脸麻木不仁的神情道:“那人是外地的客商,在京城里买下了一个宅子,东厂见状,便上门去讨要茶水钱,他给的少了,非说自己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你说说这人,现在晓得厉害了吧。”

  张静一登时觉得头皮发麻,他想过杀良冒功,也想过这世道的可怕,但是独独想不到,居然可以如此横行无忌,嚣张跋扈到这样的地步。

  而偏偏……自己竟兴冲冲的带着人去做了帮凶。

  张静一愣在原地纹丝不动。

  邓健见他异常,忍不住道:“你看看你,又发呆啦,这就是没娶媳妇的坏处,我有一个做大夫的朋友说,这男子到了你这样的年纪,若是身上的精元无处发泄,这阳气便过于鼎盛。时日久了,精虫上了脑子,那可不得了,要发疯的。”

  一旁的王程便托着下巴道:“你还有大夫朋友,我怎的不知道?”

  张静一觉得心里有一团无名业火,冷笑一声:“都给我站起来。”

  “什么?”二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张静一。

  张静一面色冷酷,不留情面道:“你们是锦衣卫总旗官,当值期间,在此下棋,该当何罪!去,到堂外站一个时辰,若有下次,定然严惩不贷。”

  邓健:“……”

  王程:“……”

  虽然他们很想摆一下义兄的架子,可见张静一脸色冷酷得可怕,心里竟有些发毛,忙灰溜溜地躲到外头去罚站了。

  邓健郁闷无比地低声道:“我悔不该说精虫上脑的事。”

  ……

  张静一则失魂落魄地坐在正堂,此时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以为自己两世为人,已是深谙人情世故,哪里晓得,这旧世界带来的三观,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自然不会有心如刀割的感受。

  可是当得知真相,心底深处却好像有泰山压顶一样的感觉。

  透不过气!

  这时,一个校尉小心翼翼地进来,给张静一端上茶盏。

  张静一细细一看,正是姜健。

  姜健放下茶盏,便蹑手蹑脚地要走。

  张静一叫住他:“且慢着。”

  “百户有什么吩咐?”姜健感激的神色看着张静一,毕恭毕敬。

  张静一打量他:“在这里当值,习惯吗?”

  “还好。”

  “成日无所事事?”

  “确实无事可做。”姜健很老实的回答。

  “为什么?”

  姜健想了想道:“大事和卑下没关系,百户又严令我等不可欺凌百姓,更不得随意勒索商户。大贼不是我们做的,蟊贼也轮不到我们抓,清闲倒是清闲……就是觉得不自在。”

  张静一则道:“那你想干事吗?”

  “想啊。”姜健认真地道:“吃了这份粮,又是亲军,怎么不想干点事呢?”

  张静一道:“弟兄们呢?弟兄们现在怎么样?”

  “他们……他们……”

  “你但说无妨。”

  “他们说什么的都有,还有的嫌百户拦着他们发财,不能去商户和百姓那里讨一些茶水钱,这亲军干的也没什么意思。他们更愿意去东厂干,或者调任到其他的卫所去。”

  张静一点点头,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张静一斩断了他们的财路,而锦衣卫现在本身就是东厂的附庸,大家实在觉得这百户所干的没有意思。

  带着这么一群臭鱼烂虾,张静一似乎也别想干出什么成绩来。

  张静一这时候,表情忽明忽暗,他心里似乎权衡着。

  最后,他下意识地抓起案牍上斗兽棋的一枚‘老鼠’的棋子,啪嗒一下,狠狠砸在了‘象’的棋子上!

  老鼠吃象!

  第五十九章 摔杯为号

  锦衣卫的情况比张静一想的要严重。

  因为魏忠贤的崛起,直接导致了宦官直接掌控的东厂,成为了厂卫中的绝对上位者。

  哪怕是一个东厂番子,都可以横行霸道。

  而锦衣卫能做的,只有欺负寻常百姓。

  一旦张静一禁止这百户所的校尉和力士们这样干,此时这些新的校尉和力士们,虽然还没有沾染恶习,可久而久之呢?

  没有士气。

  抱怨四起。

  离心离德。

  他这个百户就成了空架子。

  张静一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时候更该冷静地处理问题。

  于是他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姜健……”

  “啊……在……”姜健连忙应声。

  张静一道:“待会儿,你到百户所的东厂在清平坊的理清司去问问那建奴的案子,我总觉得这案子蹊跷,那宅子的主人不像是建奴的细作,倒更像是这些东厂的番子们罗织罪名,诬赖良民,之后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这不是小事,你去打探清楚了。”

  姜健便作揖:“喏。”

  张静一长长的呼了口气。

  等姜健领命而去,他也喝完了一盏茶,走出大堂,便见两个兄长依旧还在外头罚站,许多无所事事的校尉和力士则远远驻足围观。

  这让王程觉得自己臊得慌,便捂着脸。

  邓健则在一旁讥笑道:“大哥,你就算是捂着脸,大家也认得你。”

  等见了张静一出来,邓健便不做声了。

  张静一的心差点软了,想喊两个义兄进堂去休息休息,可转念之间,似乎有了别的主意,便索性回了大堂。

  “三弟最近很奇怪。”王程捂着脸道。

  “我也瞧出来了。哎……做了百户,镇守一方还不开心。换了是我……”

  “好啦,噤声,三弟今日吃了枪药,别又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