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作品:《锦衣精校版



  刘四突然见这么多人来了,显得有些惶恐:“你们……寻谁?”

  “你是刘四?”天启皇帝上前。

  刘四踟蹰了一下,点头。

  而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韩林顿时兴奋起来,其实他没来过清平坊,原本早想来一趟,只是还没靠近,便被恶劣的环境劝退了,如今捏着鼻子跟着陛下来,见这刘四这样的惨状,他心里便笃定了大半。

  天启皇帝旁若无人的样子。

  就好像自己才是刘家的主人,居然也不等刘四同意,径直进入了屋舍。

  屋舍里很昏暗,没有灯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而在地上,是一些麦秆,麦秆除了铺成了睡榻,睡榻上,一个老妇便这样斜躺着,没有一丁点的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地上……是一个陶碗,陶碗里盛着什么,这里昏暗,天启皇帝看不甚清。

  刘四已察觉到这些人的身份不同一般了,他战战兢兢的跟了上来。

  天启皇帝道:“你在做什么?”

  “我……我……小人……小人在进食……”

  “进食?”天启皇帝目光才重新关注残缺的陶碗,道:“吃的是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蹲下,将这陶碗端起来,凑近一看,便觉得胃里翻滚,很倒胃口。

  第四十四章 事情严重了

  这倒不是天启皇帝矫情。

  实际上,天启皇帝有时为了磨砺自己的意志,也会让宦官给自己找来一些百姓常吃的大饼。

  可现在,端在他手里的……哪里是食物。

  说是猪食也不过分。

  这陶碗里,清汤寡水,里头不知是什么米,脏兮兮的样子。

  “这是什么?”

  “这……这是黄米。”刘四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平日就吃这个?”

  刘四点头。

  “你的母亲呢?”

  “家母……病了……”

  “大夫怎么说?”天启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冷,凝视着刘四。

  刘四带着越加浓郁的惶恐,泛黄的眼睛不安地看着天启皇帝,虽然他不知道天启皇帝的身份,可这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还是教他更加敬畏起来:“瞧不起病……没……没钱……”

  天启皇帝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便落在那墙角的妇人身上。

  张静一等人,也个个默不作声。

  哪怕是张静一两世为人,自觉得自己见多识广,可瞧见这样的人家,也被这种可怕的贫困所震撼。

  这还是京城……京城之外呢?

  那些被逼谋反的流民又经历了什么?

  天启皇帝逼视着刘四,正色道:“可是……我……我却听说……朝廷对于你们这些遗孤,多有抚恤,就在今年年初,皇帝还格外给了禄米,所有遗孤,赐米五十斤,除此之外……还有……”

  这是实情。

  也是为何天启皇帝愤怒的原因。

  他是给了钱的。

  按理来说,这些人的生活不至于这样糟糕。

  再怎么样,也不会到这个境地。

  刘四错愕地抬头,听着天启皇帝的话,像是在听天书一样,他拨浪鼓地摇头:“没……没有……从来没有收到什么禄米,反而是……要我们交钱。”

  “交钱,交什么钱?”天启皇帝瞠目结舌,震惊地道。

  刘四低垂着头,嚅嗫道:“说咱们所住的宅子,本是我们父兄的,现在父兄死了,咱们也没有武职,这屋子……便算是租赁的了,叫我们每月缴十五文钱,如若不然,便将我们赶出去。”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整个人振了一下,胸膛起伏着,竟是气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朕……给了钱的啊。

  钱呢?

  还有……他们收了钱,这些钱又去了哪里?

  众人一见天启皇帝如此,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连魏忠贤都觉得事态严重了,他其实没想到……下头人敢这样的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主掌东厂,而锦衣卫,也在东厂的辖制范围之内。

  魏忠贤连忙想说什么。

  倒是韩林,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很是期待着什么。

  天启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冷,他置身在这恶臭的环境之中,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人。

  觉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启皇帝颤抖着嗓音道:“你的家里,何人曾当过值,又因为什么而死?”

  “是我的父亲……”一说到这个,刘四流露出了浓浓的悲哀,下意识的,他眼眶红了:“家父在的时候,曾为朝廷效力,积劳而死……”

  “然后呢?”

  “然后……然后家里就失去了生计,母亲又因为伤心过度,旧疾复发,而我……我因为身子有残疾,便在这里,一直艰难度日。从前的时候,父亲还留着一些钱财,可慢慢的坐吃山空,便……便成了这个样子。”

  天启皇帝已是气得发抖,就这么一个人,父亲为了公务积劳而死,可他的妻儿们呢?

  这样的大明朝,还有希望吗?

  “这些年来,就不曾有人想过,改善你们的处境吗?”

  “没……没有……”刘四很认真地摇头。

  事实上,他心里满腔愤慨,一想到这些,他也曾无数次咬牙切齿。

  “呵呵……”天启皇帝冷笑。

  “陛下……”这个时候……韩林见时机成熟,震耳发聩地道。

  这一声陛下,吓了刘四一跳,刘四下意识的双膝便软了,摇摇晃晃的,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天启皇帝。

  而这时,韩林继续道:“陛下,他们这些人,沆瀣一气,对于他们从前的袍泽遗孤尚且都是如此,更遑论对待寻常的百姓了。这刘四,岂不就是明证?想当年,陛下曾给这些遗孤们赐予土地,那百户陈煌……却将这些土地收为己有。可这张家……难道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他们从陈煌手里,得到这些不义的土地,和陈煌又有什么分别?这些年来,他们的所为,罄竹难书。张家这些日子以来,自从在这清平坊取代了陈煌之后,不知多少遗孤心中含恨,只是他们有冤却无处声张,尤其是这张静一,最是可恨!他时刻伴驾在陛下左右,却从不提及这些事,难道真相,还不清楚吗?恳请陛下,严惩张静一,以儆效尤!”

  天启皇帝已是脸色惨白,他愤怒得攥紧了拳头。

  翰林的每一句话,都在天启皇帝的耳畔回响……

  “陛下……是陛下……陛下,请陛下为草民做主啊。”在确定眼前这个人是皇帝之后,刘四已是滔滔大哭,随即匍匐在地,他嘶声竭力地喊道:“草民有天大的冤枉,冤哪……”

  张静一震惊了,他相信……刘四的表现,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可是……难道张家当真和陈煌一样……

  他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天启皇帝的眼眶微微泛起了红光。

  这一刻,他的情绪竟稍稍有了松弛,似是崩溃的征兆。

  无数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他想到这些打着自己名义的赃官恶吏,想到这数不清如刘四一样凄惨含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