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边想着,背负双手,继续朝着二楼的高一教师办公室走去。

  有些话,他得找某些老师谈谈。

  此时教学楼二楼,江森一路小跑回教室。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走霉运,他前脚刚从政教处里全身而退,这会儿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郑红已经提前半个小时进了教室。

  两个人刚一对眼,郑红立马就指着黑板上的一道题,语气十分粗暴地质问道:“我黑板上的题是不是你擦了?我不是让你别擦了?什么记性啊?原题还让你抄错了,学的什么东西!”

  江森听得有点莫名其妙,走进教室看了眼黑板,发现朱楚楚早上擦过的那道题,后来找补的时候居然把图给画错了,立马不能忍道:“不是我擦的,是卫生委员擦的。”

  “还狡辩?”郑红把原本放在桌上的课本拿起来,又重重往桌上一砸,转头就指着黑板角落上今天值日生的名单,怒声叫喊,“你当我不认识字吗?这里明明清清楚楚就写着,今天擦黑板的人就是你!你还说不是你擦的?!”

  我草,你特么智商长期喂狗的吗?老子要是在黑板上写今日世界首富是江森,那特么是不是还应该去银行拿个存款过亿的纪念手袋啊?这不讲理的水平,你特么当我是你男朋友呢?

  我特么又没草过你!

  江森九死一生从政教处跑出来,刚要喘口气,就又被郑红胡搅蛮缠住,今天实在觉得有点不骂人不行了,可刚要开口,在他身后,刚刚在政教处那边听到的那个声音,居然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老色批校长直接走进教室,看了眼黑板上的物理题。

  “呵!你问他喏~”郑红满脸和刻薄和轻蔑,简直是要喷发出来,指着江森说道,“让他别擦我的题目,就是记不住。擦了也就算了,原题重新补上来,还把题目给补错了。”

  程展鹏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点不高兴了。

  好歹江森也是他每年花4000多块的成本请回来的外援,水平要是差到这种程度,那钱不是要打水漂了?不过转念一想,郑蓉蓉对江森的评价还是挺高的,以及考虑到郑红本身就存在的情况,对郑红的这一面之词,他立马就保留了意见,干脆指着黑板,对江森道:“孩子,你过来,这几道题,你做一下给我看看。应该会做的吧?”

  然而不等江森还没回话,郑红却像是脑子被什么东西轰炸过,又明晃晃地嘲讽了一句:“他要是能做得出来,那就真谢天谢地了,上个星期让他翻书都翻不出来。”

  程展鹏闻言,又是眉头一皱,问江森道:“真的吗?”

  江森没马上回答,而是先看郑红一眼,然后直接拿起讲台桌上的尺子,坦然走到黑板前,三两下把朱楚楚擦过的那道题补上,一边说道:“程校长,你觉得以你的智慧,就算老师能选错,学生还能选错吗?再怎么说,我也是我们青山民族自治乡的中考状元吧?”

  第二十四章 杀生(上)

  瓯顺县青山民族自治乡下辖8个自然村和3个行政村,2004年最新总人口数据2.1万人,其中义务教育年龄人口共计1686人,主要分散在5所村小学和唯一1所乡中学——青山民族乡中学内。

  2004年,青山民族乡中学共有在读学生762人,其中初三毕业生188人。

  当年中考,该校188名学生中普高上线总计46人,总平均分367.38分。普高上线学生平均分522.6分,仅比东瓯市全市最低普高录取分高出12.6分,过线的学生中,有将近三分之一,都是惊险踩线过关。而其中的最高分624分——也就是江森,总分更是超过学校第二名整整39分。

  并且要不是体育考试严重丢分,再加上开卷考的《社会与历史》莫名其妙只有70多分,他和第二名之间的差距,还能拉得更大。

  按理说在经济已经足够发达的东瓯市,这样的情况早就不该发生,可事实就是事实。当东瓯市市区的人均经济条件,已经半步迈入中等发达国家水平时,就在距离市区直线距离不到80公里的山区,大量的人,却依然仿佛活在上个世纪的解放初期。

  在原始森林覆盖率高达89%的青山民族自治乡,能顺利读完九年,拿到初中毕业证的孩子,可能连四分之一都不到,考上普高,基本就相当于古代的中秀才了,那更是了不得的事情。

  江森的一句乡中考状元,看似是在装逼,可背后隐藏着的,却是社会底层道不尽的辛酸。

  然而,偏偏就是有些人,永远都无法站在这样的角度看问题。甚至于,还要理所应当地往这些人身上踩一脚,不然好像就无法体现他们的特立独行和与众不同。

  “哎哟,这么了不起啊?真是委屈你这个状元考到这里来了。”空旷的高一五班教室里,就在江森的话音刚落下的那一刻,郑红就当着程展鹏的面,就像是智力被狗吃了一样,讽刺挖苦起了江森的成绩,语气尖酸刻薄到了极点,“以后是不是国家发展都要靠你啊?连几道课后题都做不明白,还有脸说自己是什么状元,真是笑死人了哦~”

  那刺耳的话音,在教室里回荡着。原本注意力全都放在题目上的江森和程展鹏,全都双双忍不住地看向郑红。并且眼神相当统一,就是纯粹看傻逼的那种。

  不过相比之下,还是程展鹏的眼神更加的真切。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

  老色批校长简直难以置信郑红会说出这种话,并忽然感觉,郑红的面相有点不对。颧骨高突,脸颊没肉,腮帮子也似乎略有点宽,这就是天生薄情寡义的面相吧?

  但如果光是薄情寡义,那也就算了,关键是,你特么本事也不行啊!交给郑红的两个班级,物理成绩分别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除了没能力,还能怎么解释?

  原本程展鹏今天还是抱着对年轻教师要宽容心情,想来跟她认真聊一聊工作的,毕竟年轻教师没经验、脾气急,都不是毛病,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了。

  一个老师,自己没教好学生,不先反省自己,反倒把责任全都往学生身上推。学生学不会,你不指导、不关心,反倒还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甚至当着领导的面,说出那么没教养的话来!这就不是什么智商情商的问题了,而是纯粹的人格不健全,这就是没师德啊!

  程展鹏看着郑红这副置自身于度外的精分工作状态,越想越皱眉,内心万分后悔起来,自己怎么就把这么个货给招了进来。要知道就在两天前,他就已经从郑蓉蓉口中得知郑红星期五当着全班学生的面管江森叫白痴的事情,那时他还下意识地以为只是以讹传讹,夸大了而已,心里甚至是向着郑红这边的,以为可能只是江森把郑红惹急了。

  毕竟郑红这一批人,都是他亲自面试,挨个考察过才招进来的,不论从学历、档案还是面试当天的表现看,程展鹏都觉得郑红的整体素质,都算过得去——

  除了在校成绩每年都能拿到学校的三等和二等奖学金,其他方面,郑红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钢琴考过了六级,还拿过东瓯市首届全市英语演讲比赛高校组二等奖,再加上学生会的各种头衔,履历如此金光闪闪,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能管学生叫白痴的人。

  可现在,眼前的现实,却结结实实地给了他当头一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