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作品:《大流寇精校版

沐阳屠城,义愤之下的赵忠义愤然带着手下几十名弟兄脱离了何部,此后因无法和淮安的义军会合便一直在淮安附近区域活动,对明军的运粮队袭击过多次。

  刘暴一行经安东南下时被明黄得功部袭击,赵忠义率部救援击退了黄部,随后便随刘暴一起到了扬州。

  陆四其实知道这个赵忠义,因为他的表哥王四就是死在他那把菜刀之下,如果单是对家乡的乡梓之情还不足以让陆四对赵忠义生出器重之心,顶多收编其部安在曹元马队。

  然而听说赵忠义仅用月余时间就拉起了一支近千人的骑兵队伍,陆四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

  准确来说,赵忠义拉起的这支骑兵不能完全叫“骑兵”,应该叫骡子兵或驴子兵,因为这支队伍仅有62匹战马,其余全是骡子、驴及拉车的驮马。

  典型的“易步为骑”。

  在实地看过赵忠义拉起的这支骑兵是如何行军后,陆四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印象上的教条主义错误,总以为一定要人人配战马,双马或三马那样的才叫骑兵,实际上只要有可以替代人脚力的牲畜,可以使行军速度更快,机动能力更强的都可以视之为骑兵。

  “咱们两淮地区不是没有马,可那些马大多只能用来拉车,驮人,没法跟战马比,但是行军打仗光靠两条腿肯定不行,久了人累,而且速度也慢,所以我就寻思让弟兄们骑这些骡子、驴子,虽说速度不比战马,可那些没马的官兵追不上我们,他们要追累了我们可以随时回头打他们一家伙……”

  赵忠义的骡马战术让陆四想到了一直没想起来的另一个有名骑兵集团——捻军。

  同赵忠义的这支骑兵一样,全员骑兵的捻军拥有战马数量也很少,几乎半数以上兵员所乘就是黄淮地区的骡马驴。

  但是,这种简单“易步为骑”后的捻军却纵横中原、江淮、陕甘、两度逼近北京,击败过打败太平军的若干湘军、淮军名将,更全歼僧格林沁,一战阵斩七千余蒙古骑兵。如果不是捻军犯了流寇主义错误,没有稳定根据地,没有源源不断的粮食来源,恐怕就是另一个太平天国了。

  真是骑驴找驴啊!

  有捻军的先进经验在,眼前又有活生生的例子,陆四不照学就是脑袋生锈,他准备马上在全军推广“易步为骑”,大量从民间收购骡马驴,但在此之前却需赵忠义这支半机动骑兵给淮军上下证明一下提高机动能力的好处。

  如何证明?

  清乡就是最好的证明。

  赵忠义将带领他的骑兵执行兴化清乡任务,如果事实证明这种骑兵模式可以给予对手快速打击,可以极大提高淮军的战斗力,那么“易步为骑”就将成为定策。

  现在赵忠义跟陆四进城,就是要获取兴化境内反淮士绅的情报。

  那帮地主士绅在乡下活跃了这么长时间,各种针对淮军的袭击行动东一处,西一处,淮军围剿人马过去却发现不了敌人,陆四不信那帮地主士绅间没有联系,也不信他们和兴化城没有联系。

  先前的围城,处处是缝。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斩草除根

  经历初期的杀戮之后,兴化城内安静了下来,这座不大的小县城在淮军破城之后人口就少了一千多。

  有死于守城,有死于追逐,有死于破门,有死于顽抗。

  从守城的角度,攻城的是贼兵,绝非正义。

  从攻城的角度,守城的逆贼,更无正义。

  双方,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

  是非公理,在这个时代是奢侈的。

  谁活着,谁才是对的。

  误杀难免,该死的,不该死的,一切都过去后,城中很是安定。

  去县衙的路上,不时有降兵推着装满尸体的马车往城外运,这些善后的事他们不做谁来做。很多大宅子的门口都有马车,里面的降兵不断的往车上搬着值钱的物计,很多金银手饰都沾着血。

  这些场面甚至没能让陆四停留一步,整个县城的街巷都是拖了一路的血迹,城墙上更是遍地血泊。血腥味起码得明天才能散干净。

  “都督,他们贴红纸做什么?”

  赵忠义看到有不少降兵拿着红纸到处张贴,这令他十分不解。

  “清算。”

  陆四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兴化知县宋泰是死了,县衙下面六房的人却还有不少活着,这是陆四给刘定生下的命令,因为他需要活口。

  乡下作乱的地主士绅和兴化城肯定有联系,这些联系又不可能由宋泰这个知县一人单线掌握,那么下面的人必然知道,并且恐怕有不少联络都是六房的人在负责。

  突破口便在这些人身上,撬开他们的嘴就能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在外面煽动百姓对抗淮军。

  陆四可没什么心情在公堂上问案,所以兴化县衙六房活着的书办都被带到了衙门口。

  兴化县衙也破的很,看上去怕是有五十年没修过的样子。

  客不修店,官不修衙。

  衙门口同样有血迹,是先前刘定生的人攻入衙门时造成的。

  望着这帮吓得身子都僵硬,头不敢抬的明朝“事业编”人员,陆四不禁有些感触,如果不是他的长刀更锋利,这些人才是兴化县实际的统治者,盘根错节如同千年老树一般将手中的权力运用到极致,以致有流水之官,不倒之吏的说法。

  当中谁有功名,谁没有功名,陆四懒的问,直接拿马鞭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穿儒服的中年人肩上点了一点,道:“我想知道城外与我淮军对抗的那些是什么人,都藏在哪,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中年男人是刑房的江先生,秀才功名,刑房这个差事权力很大,因为要管票案、勘验、堂审及县牢诸事,百姓到衙门打官司,他这个刑房可是两家通吃的。如果要给一县官吏排位子的话,江先生能排在前六。

  不过江先生可能没有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又可能正在想能交待哪些人,不能交待哪些人,或者外面闹的哪些人和他家有关系,哪些人没关系,反正就是交待也得分个亲近远疏,结果陆四等了好几个呼吸都没见他抬头。

  陆四收回了马鞭,两个旗牌兵立时冲上前将江先生拖了出来,不等这江先生喊饶命或者我愿说,长刀已经落下,继而一颗双目还在圆瞪的脑袋滚在了众人脚下,引发一阵惊呼。

  “你来说。”

  陆四随意的指了人群中一个在户房负责催比解运的年轻人,年轻人可能被刑房老江的脑袋吓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结果在众人的再次惊呼中,他的脑袋也被砍了下来。

  无头的尸首在地上不断的痉挛着,在兴化有“潘安”之称的年轻人面目扭曲异常。

  这个死的真是冤,纯粹是吓坏了而非不肯交待。

  两颗人头将其他人吓的是面无人色,呆若木鸡,这就算是公堂审案还要先上个刑具,拿有直接判斩的。

  “说!”

  陆四面无表情,冷冷看着众人。

  这个“说”并无特定目标,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还没有人说,那么就都得死。

  “军爷,这件事我们真不知道,要说有也都是县尊和林师爷他们在联络,我们这帮人不过是在衙门帮衬,上面的事哪里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