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作品:《大流寇精校版

城,却是我们真正控制的第一座城。怎么才能让这座城完全属于我们淮军,使得城中的百姓都听咱们淮军的话?”宝应城墙上,远眺运河的陆四给侄子出了个考题。

  “我们有刀,他们没有,嗯,”

  广远想了想,又道:“老爷你又下令杀光那些官绅士户,我们现在说什么他们都要听了。”

  广远总算是在老叔的不断教诲下,领悟了一点“造反”精神,而不是简单的拼命精神。

  陆四微微点头,消灭在百姓头上的阶层是造反的第一要素。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

  “杀光官绅有钱人,光靠着咱们有刀,百姓就能听咱们的?当初运河工地官兵不同样有刀,为何我们敢于反抗?”陆四继续出题。

  “这个?”

  广远回答说不反抗就没法活下去,并说因为那时淮军有老叔这个领头人。

  “真要还有人不服咱们,那就杀掉他,这样其余人也会听咱们话了。”

  陆四问那为何有刀的要逼反百姓呢?

  “嗯?”

  广远脑子有些乱,半晌才想起在淮安城吃早饭时老叔曾对他说的话,忙道:“因为现在是乱世。”

  “乱世也好,太平也好,要叫百姓听咱们的话,绝不能单单用刀,还要用脑。我们淮军不是那些畜生官兵,我们就是官兵屠刀的受害者,所以我们绝不能成为加害者。只有让百姓不挨饿受冻,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就不会反咱们,明白吗?不然你杀掉一个领头的,还有别的领头的,天天有人反抗咱们,咱们又如何在这里立足?”

  说完,陆四的视线从运河收回,凝神看着侄子,“我要你留在宝应,替老爷我守住这座城。”

  “啊?我留在这里!”

  广远惊住,他可是想都没想过老叔竟然要和他分开。

  “你留下来!”

  陆四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沉声道:“你是我侄子,我们一起长大,这座宝应城对于我们淮军十分重要,只有你留下来,你老爷我才放心。”

  广远听的有点发懵。

  “这对你是一次考验,对我们淮军也是一次考试,怎么才能让城中的居民全力支持我们,你回头给我好生想……不过你要给我记住一点,如果不能得到城内人心,光靠我们淮军是守不住的。”

  留侄子广远镇守宝应,是陆四沉思之后的结果。这座城地理和军事意义太过重大,他实在不放心让别人留下来。

  除了广远的新二营随他一同驻守宝应城,陆四还给侄子配了一个助手,就是那天在漕院和李士元部叛军厮杀时救了他一命的李思。

  李思是山东人,和大部分当兵的大字不识一个不同,这个李思小时候读过四年私塾,其家还是当地的小地主。

  崇祯四年孔有德兵变时李思一家被叛军所杀就逃出他一人,后来流落河南以行乞为生,农民军席卷河南时其被从关外过来的左部掳为夫役,不知换了多少上官,最后在千总任万年手下当了个小队长。

  任万年被杀后,李思跟着其他败兵向淮军投降。孙武进知他识字,所以在淮军编旗牌队时偷偷将李思招入,没想在漕院一战时竟救了淮军创始人陆文宗。

  陆四也是重情义之人,李思救他一命自予以回报,故升他为队官。一路看下来,发现李思这人还算可用,且识字断文,是个比较合适的副手人选,便调他辅佐侄子。

  广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识字。治理一座县城,不识字可不行。

  李思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教广远识字,不求什么秀才水平,但求能看懂书信。

  陆四只在宝应城停留了两天便出发向南边的高邮进军,破高邮之后就是扬州城了。

  如果高邮那边一切顺利,小年之前绝对能抵达扬州。

  “老爷,”

  在城门送老叔出发时,广远忍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

  陆四以为侄子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所以有些不舍。

  广远欲言又止。

  “害怕?”陆四握了握侄子的手。

  广远忙摇头:“我不害怕!”

  “那?”

  陆四疑惑的看着侄子。

  广远吞吞吐吐,终道:“老爷,我要是守不住怎么办?”

  陆四沉默片刻,平静说道:“那你先死,我和你爷随后再死。”

  “噢。”

  广远点了点头,将双拳紧握,重重对老叔道:“老爷,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守住这里,哪怕死……我这个侄子也先死!”

  第九十五章 老子还没下令呢!

  侄死叔再死,叔死侄再死,侄死叔死,于这崇祯十六年的腊月寒冬,没有温情,没有暖意,不是誓言,只是亡命徒的心声。

  运河畔敲响铜锣那刻,陆四叔侄就已经踏上死亡之路。

  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这条死亡之路苦苦求活而矣,没有人知道谁能最终踏过这条死亡之路。

  陆四更没有时间再手把手的教广远,他必须让广远自己成长。

  宝应是磨刀石,也是试金石。

  虽然尚不清楚现在有多少明军正向淮安扑来,但用不了多久,肯定会有明军出现在宝应城下。

  守住宝应,给扬州的老叔争取时间,是广远这个侄子应尽的本份。

  不是阴谋,不是牺牲,不是放弃,而是决心。

  崇祯十六年的腊月也真是冷得出奇,还有十几天就春节了,淮扬大地却看不到半点气温回升的预兆,反而越发寒冷。

  冷到南进的淮军将士们哪怕都有一身棉袄穿,但若是长时间停留在户外不动,脚丫子便如被挑了筋似的没有任何知觉,手指头也一点也合不上。

  即便陆四为了防止冻伤在淮安和宝应搜集了大量猪油,也无法阻止过半将士手脚生冻疮。

  站在运河边望着眼前已经冻得很厚的运河,陆四更是眉头深皱,为了取暖,他不时将双手塞进自己脖子,用身体的温暖化开好像冻僵的手。不然,他那双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双手就跟不属于他似的。

  “冰结得实在太厚,宋庆说上次漕院专门安排船只人手破冰还是正德年间,距今上百年了。”

  负责漕队的谢金生看着结冻的运河也是苦恼,谁知道老天爷昨天夜里陡降温,一下把本来只结了薄冰的运河冻得如此结实,使得缺少破冰船只的漕船都被冰封在宝应和高邮交界的界首镇一带。

  离此不远有名的高邮湖、射阳湖也是被冰全封。

  “陆将军,这次冰灾来得突然,前所未有,真是百年一遇,卑职实在是没有办法……”

  被俘并被强迫为淮军组织漕队的原提举清江司主事宋庆心头实在害怕,他担心淮军年轻的首领会将漕船无法南下的怒火发到他身上。

  天地良心,他宋庆真的是尽力了,发现运河冰冻严重后,他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监管他的谢营官,组织漕工开始破冰。

  冰层太厚,漕船太多,又哪里能快得了。常常前头刚破开,后头的船跟上来后又结上了冻。

  除了运河外,附近的大小支系河流也全部冻得严实,一些地方甚至直接可以车马过河。